「好了,接下來該回去啦。」阿哲說道。
「咦?什麼?我可不要穿成這副德性回家!」阿鋒坐在桌上說道。
「放心啦,等時間一到,我們就會在自家的床上醒來了。」
「咦……?」小安愣了愣。
「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啊,」阿哲轉過頭來,對倆人笑道。「一場醒來就會忘卻的夢。」
「嘖,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
這時,阿哲彈了一下手指,地面頓時又出現巨大的魔法陣。
「……我不會又要往下掉了吧?」阿鋒說道。
「放心,死不了的啦。」
於是三人掉了下去。
◆
他醒了過來,隨即發現自己正躺在某個柔軟的東西上。
「你終於醒啦,克里夫?」
眼前是少爺的臉,而且離自己意外的近。
等等,那他現在躺的地方莫非是……
他猛地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剛剛一直都躺在少爺的大腿上,天知道他已經躺多久了,他不禁窘迫起來:「少、少爺……我──這真是太失態了──」
「啊,沒關係啦,」白逸哲搖搖手:「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是這個問題──」
他突然住了口,因為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家中,正待在少爺的房裡,而少爺也已經不知回來多久了,他明明記得他剛剛才為了找少爺而跑了出去,有個人告訴他,少爺在……
有個人?
他一手扶額,他記得的確有個人叫他出去找少爺,可是……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他想不起來,連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都沒有印象,而且只要越想,頭就越痛。
「怎麼了?克里夫?哪裡不舒服嗎?」白逸哲問道。
「不……沒什麼,呃──」他說,「少爺,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然而白逸哲只是不解地眨了眨眼:「你在說什麼?我一直都在家裡啊。」
「怎……怎麼可能?」他整個人從床上跳了起來:「我明明記得早上要來叫您起床時,您就已經不知跑到哪兒去了……」
白逸哲聽到他這麼說,頓時露出了苦笑:「克里夫,你是不是睡昏頭了?明明是我一早醒來時,就看到你趴在這兒了,我還想會不會是你太累了,所以就沒叫你,連動都沒敢動。」
「什……這麼說,我已經睡著很久了?這……實在是非常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我怎麼會……」
「沒關係啦,你也沒有躺很久,我才在想該怎麼辦的時候,你就醒了,雖然我不知道你躺了多久,不過從我醒來開始算的話,大概還不到一分鐘吧。」白逸哲完全不在意似地說道,事實上,克里夫還覺得他看起來有點高興,但他完全不了解少爺在高興什麼。
「真的很抱歉,我下次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他沉重地說道,雖然少爺看來並不在意,但這要是讓少爺的雙親知道了,他絕對會被革職。
「嗯,我不會告訴爸媽的啦,你放心。」像是心電感應般,白逸哲這麼說道,克里夫聽到他這麼說頓時也鬆了口氣,因為雖然他從來就搞不懂少爺在想什麼,甚至偶爾會覺得他的想法有一點遊走在法綠邊緣的傾向,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少爺從來就沒有騙過他,既然他這麼說,就表示他一定會守口如瓶。
「謝謝少爺。」
白逸哲朝他笑了笑。「對了,克里夫。」
「什麼事?」其實克里夫正窘得想儘快離開現場,但聽到少爺叫他,他又不能裝作沒聽到。
「我覺得……我還是回英國好了。」他說,表情絲毫沒有玩笑之意。
「咦……可──可是少爺,您不是為了要見那位張德鋒同學才回來的嗎?而且……」說到這裡他突然有點語氣困難:「還說……要帶他回英國不是嗎?」
白逸哲抱著懷中的巨大貓形玩偶,那是某年生日時他收到的禮物,據說對方是他的心儀者,但克里夫一直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我改變主意了。」他說。
「咦──您、您是說……」克里夫有些錯愕。
他抬起眼來:「我說,我不想帶小鋒回去了,我放棄了。」
「怎麼這麼突然……」
「一點都不突然,說真的,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歡我,只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才纏著他不放,小鋒這個人,也實在是太好了,不管我對他做什麼,他都不會反抗也不會生氣,所以我才會以為對他做什麼都沒關係,但是……」說到這兒他嘆了口氣:「就算他真的跟我回英國,小鋒也一樣不會幸福的,我不能那麼自私。」
克里夫出神地聽著,不過他的內心其實非常驚訝,少爺居然會說出這麼體貼別人的話,這怎麼可能會發生呢?他一定是還沒醒。
「但是,如果我再繼續待在台灣的話,我一定會忍不住想去找小鋒,要是待在看得到他、碰得到他的地方,我只會更喜歡他,更想待在他身邊,對他做這種事或那種事,那樣下去是不行的,既然已經決定要放棄,就要斬個痛快,只要我回英國的話,我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雖然一開始一定會很痛苦,但我相信時間一定能撫平失戀的傷痛,我一定能忘掉他的。」
「這麼說……」
「嗯,我決定了,」他抬起頭來,笑著望向克里夫:「一週內幫我把回英國的事情處理好吧,事到如今,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您真的……這麼做好嗎?」他差點想脫口道:「您不是這麼多年來都一直想見他嗎?」但他終究沒說出口。
「喂喂,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婆婆媽媽啦,我說要回去就是要回去,你那麼喜歡台灣,就自己待在這好啦。」雖然白逸哲這麼說,但從他的語氣聽起來並不像是真的生氣,反倒有點像是撒嬌。
「沒那回事,少爺去哪,我就跟著去。」他急忙說道。
白逸哲滿意地笑了笑:「我就等你這句話,好啦,快去把事情辦一辦吧,雖然今天是假日,但總有些假日能作的事吧。」
「喔、是!我知道了。」
白逸哲望著克里夫離去的背影,突然又把他叫住:「噯,等等,我改變主意了。」
「咦?」莫非剛剛才說要放棄的事,少爺又反悔了?他轉過頭來,只見白逸哲從床上跳了下來,穿了小白兔拖鞋正往他走過來。
「就先別是今天吧,」他說:「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去街上逛逛吧,你這次到台灣來應該都還沒有機會到處看看吧?」
這話又令克里夫著實嚇了一大跳,少爺什麼時候會主動提議讓他出去閒逛了?這種事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呃……唔──是、是沒有……」他不禁結巴了起來。
「那就這麼決定啦,」這會兒,白逸哲又一把挽住他的手,那比一般東方男性還嬌小的身軀倚在克里夫身旁頓時整個小鳥依人了起來。「那,你等等,我換好衣服就出去。」
「喔……是……」克里夫惶然回道,不一會兒少爺就小跳步到衣櫃前挑起衣服來,看起來似乎很開心似的。「那個……少爺,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什麼事?」白逸哲頭也不回地回道。
「……您今天為什麼看起來那麼開心?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唔,也不太算吧,事實上,我作了一個夢。」他一邊說,一邊拿起一件純絲的襯衫打量著。
「夢?」
「真要說的話,細節現在我也想不太起來了,只大概記得夢裡好像有一個魔王打算害你,把你從很高的地方丟下去……然後,我就跟著跳了下去。」
「您跟著跳了下去嗎?」克里夫有點驚訝。
「對啊,我一點都沒有猶豫耶,」他笑了起來。「就在那個時候,我才突然發現,我可以沒有小鋒,但是不能沒有你。」
「咦……」這會兒,克里夫更是驚訝了。「但……但那只是夢吧,現實中不會發生那種事的……」
「就算現實中真的發生了,我也一樣會那麼做的。」他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克里夫眨了眨眼,少爺突然這麼說,令他頓時感到有些困窘,但正當他不知該說些什麼來回應時,少爺的表情又恢復成往常的笑容,並且說道:「放心吧,克里夫,不管你在哪裡,只要有人想傷害你,我都一定會去救你的。」
這……就算少爺這麼說,他也高興不起來啊……少爺為什麼能夠那麼面不改色地說出那麼肉麻的話呢?而且還是對他這個大男人這麼說……
騎士,公主,還有惡龍。
咦……
他眨了眨眼。
騎士們的爭戰,你也應該去才是。
腦袋裡殘留著某個漸漸褪去的聲音。
騎士……和公主……
「我是……」他抬起頭,看見白逸哲已穿戴整齊,朝他伸出了手。
「走吧,克里夫。」他笑著說道。
「……公主?」
那個聲音的主人點了點頭,笑了,然後轉身離去,消失在他腦海深處。
「嗯?你說什麼?」白逸哲歪頭問道。
「啊──呃、沒什麼,沒事。」
「你怪怪的喔,是不是還沒睡醒啊?」
「哈……哈哈……」他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得乾笑回應。
「走吧。」白逸哲挽著他的手。
說得也是,雖然外表像女孩子,但他很清楚,少爺永遠都不可能會是公主的。
他一直都是攻城掠地的騎士。
而他是少爺的城池,他的財產。
想到這裡他突然心情沉重了起來。
少爺突然想回英國,該不會還有別的目的吧……
不,少爺不是那種人,雖然個性有點任性,興趣又有點詭異,但少爺從來就沒有對他做過什麼壞事啊,而且回英國後,老爺夫人都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以前他不也是好好地跟少爺和睦共處嗎?這次應該也不會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吧?應該……
嗯,少爺絕對不是那種人的,他要相信少爺。
他隨著少爺步出房間,沒有看見白逸哲那意味深長的淺笑。
當然,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那笑容是什麼意思。
◆
當阿成被手機鈴聲吵醒時,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他勉強撐起身子去接聽時,一陣怒吼頓時便從手機內傳了出來,害他想不醒都不行。
「阿成!你怎麼沒來!不是約好要打球嗎?現在都幾點了!」
「……幾點?」他睡眼惺忪地問道。
「都已經快一點了啦!你還在睡?受不了你耶!」
「咦!一點了?」他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到底要不要來啦?人超少的,沒你不好玩啦,要來就快點!」
「喔……我知道了,我等下就過去。」
「一分鐘之內到喔。」說罷對方掛斷了通話。
他呆然地望著手機:「一分鐘?你是要我用飛的啊?」說罷他抓抓那頭亂七八糟的金髮,他覺得剛剛好像作了個什麼夢,可是被同學這麼一吵,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了。「算了,想不起來就表示不重要吧。」他這麼想道,於是躍下床舖,梳洗穿衣準備出門。
今天是個適合打球的好天氣,而且沒有人會放他鴿子,真好。
嗯?放鴿子?
他皺起眉頭,他不記得曾經有誰放過他鴿子,他也從不覺得有誰會幹這種事,那他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放鴿子這個詞?他直覺覺得應該跟剛剛的夢有關,但他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他到底夢到什麼鬼。
算了,反正也沒那美國時間想那麼多,他還得趕去學校跟他們會合咧。
他最後一次在鏡前撥了撥他帥氣的馬尾,確定無論哪個角度看起來都非常完美後,才出了門去。
◆
「小佩、小佩?」
「嗯?咦……」
林佩毓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麥當勞裡,而她的好友廖敏葒正坐在對面。
「妳張著眼睛睡著啦?真厲害。」廖敏葒說道,一邊吸著可樂。
「才沒有呢!我又不是魚!」她嘟起嘴。
「喂喂,妳可是答應要教我弟英文的耶,要當老師的人還那麼不專心。」
「又不是我想教的……不是說過妳自己教就好了嗎?」
「我也想啊,但我英文跟國文都爛死了,有什麼辦法?」
「那妳弟是什麼時候才要來啊?都已經等快半個小時了吧?」林佩毓有點不耐,雖然她的語文科成績還不錯,但再怎麼說,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厲害到可以教人的地步,更何況廖敏葒的弟弟唸的還是高中不是高職。
廖敏葒看了看手機:「也才過二十分鐘而已,他今天有補習,大概又被留下來了吧。」
「真是的……」她將身子往後一傾。
「對了,忘了告訴妳,」廖敏葒撥了撥頭髮,一副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不是我自誇,我弟其實長得還滿帥的喔。」
「……什麼啊?」過了一會兒,林佩毓才突然會意過來:「拜託,我都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可是妳又不跟他告白,他從那之後也沒再來找妳了。」
林佩毓盯著餐盤上的廣告單。「我才不會跟他告白呢。」
「哦──?」廖敏葒像是被挑起興趣般地回道。
「我想通了,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那他就應該會來跟我告白才對,可是他卻一直沒有來,那不就表示,他根本就沒有那麼喜歡我嗎?」
廖敏葒張著嘴巴,一臉讚嘆:「哦──妳終於想通了嘛!」不過她下一秒又露出捉狹的表情:「不過,他也有可能跟妳一樣會不好意思啊。」
「因為不好意思而讓喜歡的女孩跑掉,這算什麼?既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喜歡。」
「耶──?是有誰把妳打醒了嗎?明明昨天妳還在那扭扭捏捏的,怎麼這下變得那麼果斷啦?」
「我只是想通了而已。」她說,並喝起面前的紅茶。
「很好很好,這下我耳根可以清淨一陣子啦!」廖敏葒說罷笑了起來。「啊,我弟來了。」
「對不起,我遲到了,剛剛好不容易補習班才肯放我走──」一個溫文的聲音從林佩毓身後傳來。
「你終於來啦,慢吞吞的,來,這是老姊給你找來的老師,還不快說老師好!」
「小敏!」林佩毓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啊,老師好……」少年聽話地照做。「咦?姊,妳沒說要找女生來啊!」
「女生有什麼不好?你對女人有什麼不滿嗎?」廖敏葒一副流氓般地說道。
「不是……我是說──」
林佩毓起先一直有點不太好意思正視對方的臉,這時趁廖敏葒正與對方說話時,才抬頭望向他,沒想到剛好與對方正面對上。
對方是一個長得頗為清秀的男生,不過穿著有一點拙,雖然看得出來與他姊姊有點像,但氣質卻完全不一樣,其中一個原因可能是他戴著眼鏡,不過幸好並不是她最討厭的粗框眼鏡,而是無框的,頭髮雖然有點長,卻整理得很乾淨,看得出來沒有噴什麼造型液,因為在窗外的自然光照射下,他的髮絲顯得很輕柔,並且透著一點點褐色,如果小敏是男生的話,大概就有點類似像他這樣吧,只是小敏並沒有他看起來這麼斯文,事實上,林佩毓覺得,如果她的這位好友是男生的話,肯定會是一個很粗魯又流氓的男生。
「妳幹麼一直盯著他看?是不是我弟太帥啦?」這時,廖敏葒不懷好意地說道,這句話頓時令林佩毓漲紅了臉:「哪……哪有?妳不要亂說……」
對方似乎也很不好意思地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坐該站。
「噯,既然她要教你,」廖敏葒說道:「你就坐在她旁邊吧。」
「小敏!」這話頓時讓林佩毓方寸大亂。
「怎麼?妳討厭他坐旁邊啊?那你坐過來好了。」
「不……不是!我沒有討厭啦……」
廖敏葒露出了笑容,那笑容不知為何讓林佩毓想到「奸臣」兩字。「真是,妳這人真不坦率,好啦,敏愷,你去坐在老師旁邊。」
「喔。」被喚作敏愷的少年順從地坐了過去,而林佩毓則挪向窗邊。
少年的身上,有一股紙卷與油墨的香氣,大概是因為他到剛剛為止都一直與教科書和試卷為伍吧。
「好啦,」廖敏葒拿起一盒大麥克,正準備解決它:「有什麼問題趕快問老師吧。」
於是少年翻出了背包中的考題與作業。
出乎意料地,少年比林佩毓想像中還笨拙,好些題目明明只是很基本的文法問題,他卻怎樣都搞不清楚,教到後來林佩毓也忘了一開始初見他時的臉紅心跳,完全進入了老師與學生的模式之中,等到全部問題都教完之時,天色早已近晚,而廖敏葒不知吃了第幾餐,早就睡著了,最後還得倆人合力將她搖醒。
「別看他這樣,他理科跟數學可是很好的,跟我一樣。」三人離開麥當勞時,廖敏葒趁弟弟沒注意時,對林佩毓這麼說道。
「男生通常都是這樣的吧。」林佩毓漫不經心地回道,此時,廖敏棣正站在倆人前方不遠處等紅綠燈,近夜的暮色下,少年的身影襯著其後的車水馬龍與燈霓,不知為何讓她覺得很想將這一幕從現實中切割下來,永遠保留在她的抽屜裡。
「他……不知道有沒有喜歡的人?」
「嗯?妳說什麼?」廖敏葒轉過頭來,從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來她真的沒聽清楚。
「沒事,我什麼都沒說。」她故作輕鬆地聳聳肩。
廖敏葒不解地盯著她:「真怪耶妳……啊,綠燈了,走吧。」
「嗯。」
她往前走去。
她不知道未來還會不會有人喜歡她,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再遇到喜歡的人。
眼前的背影,儘管很近,卻也很遠。
如果沒有人推她一把,如果對方沒有回過頭來,那麼就永遠不會開始。
但她其實也可以出聲呼喚對方。
只是,那不符她的個性。
她只善於等待,儘管等待到最後,可能也只是一場空,但那總比無謀地衝出去來得好。
畢竟她不是騎士,她也當不了騎士。
最重要的是,她不願意再追逐,比起追逐,她寧可等待。
那樣比較適合膽小的她。
既然決定了,就不能後悔。
她不會後悔的,就算最後什麼也等不到也沒關係。
就算只能一輩子當個被關在高塔上的公主也無所謂。
就算失敗,她至少也還是個公主,而不是個落馬的騎士。
她邁步往前走去。
To Be Continued......
【純情特區】Act.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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