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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石】第十四章‧白衣女郎


  他睜開眼睛,看見陽光將室內照得通亮。

  ……是夢?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思考著昨晚的夢境。

  應該已經入土為安的哈瑞‧曼德斯,竟然從墓裡活了過來,還闖進他的房子裡,把他的椅子和陽台弄得一團糟。

  當然,這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

  他起身下床,往起居室走去。

  起居室裡一如往常,窗戶好端端地關著,兩道長簾安份地垂在窗邊,沒有泥污,也沒有刺鼻的腐臭味。

  但那把椅子卻不在原地。

  他搖鈴招來僕役,一個男僕從門外滑了進來,他甚至沒聽見門是什麼時候打開的。

  「海契,原本放在這兒的那把椅子呢?誰把它搬走了?」他問。

  「先生,那把椅子髒了,所以我差人將它搬去清洗了。」

  「髒了?」他心裡響起某種警訊。「誰把它弄髒的?」

  「這……我也不清楚,但窗戶是開著的,可能是附近孩子的惡作劇。」

  「髒得很嚴重嗎?」

  「是的。」

  「它在哪裡?我得看看它。」

  「是,先生,請隨我來。」

  他跟著男僕的腳步一路來到後院,只見一張被刷洗過的椅子正孤零零地擱在陽光下,雖不明顯,但座墊和椅背上仍有著深色的污漬。

  「抱歉,先生,上頭的污漬怎麼刷就是刷不掉。」

  他沒搭理海契,往那張椅子移近一步,微微傾身。

  「有股怪味。」他說。

  「是的,可能有人惡作劇扔了死貓或死狗的屍體進來吧。」

  他看了海契一眼。「但沒有屍體。」他下了結論。

  「是的,先生。」

  「海契,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是很奇怪,」海契頓了一會兒。「但我寧願相信較具可能性的解釋。」

  他盯著他的這位僕役一會兒。

  「你說得對。」他說,並轉過頭來,望了那椅子最後一眼。「這椅子就扔了吧。」

  「是,先生。」



  麥肯金沒有太多時間考慮關於那個怪夢是真是假的事,因為今晚他必須加班。

  「吭──長官今晚可以去薩維奇家的宴會啊?真好,我也想去。」霍金斯抱著一疊文件走進來時這麼說道。

  「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工作。」麥肯金冷冷回道,他始終不懂,為什麼霍金斯這個人總是不能在做完該做的事後,就立刻滾出他的辦公室。

  「但一個人去會很奇怪吧?」霍金斯又靠在他的辦公桌上。「長官,我知道那種場合,通常你得帶個伴去才算禮貌。」

  「就算要帶,也是帶女伴,輪不到你的。」

  霍金斯撇了撇嘴。「又沒有規定非得帶女伴,朋友也行啊。」

  「我不記得你是我的朋友。」

  「長官──」

  「沒事的話就出去做你的工作,行嗎?」

  霍金斯像是完全沒聽到似地,自顧自地沉思了起來。

  「長官,希望你不會認為我這麼問很冒犯,但你有認識的女伴可以陪同前往嗎?」

  麥肯金從桌上的文件中抬眼,一臉不悅地盯著他。「你這話確實很冒犯,霍金斯先生。」

  「噢──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你知道的,長官,我想我可能只是有點……呃,好奇──」

  「我沒必要為了滿足你的好奇回答你的問題,我再說一次,麻煩你把文件放著就滾,好嗎?」



  今晚他有不得不去薩維奇家的理由。

  薩維奇子爵於若干年前便已過世,其遺孀娜歐蜜‧薩維奇是位年輕貌美的少婦,足足小子爵二十歲,子爵歿後,她便儼然成了薩維奇家的主人,儘管她為人慷慨,平日也因樂善好施而頗有善名,但,由於她與子爵當初是在國外所結識,關於子爵夫人的出身等等一概無人知曉,也因此招來了不少不堪入耳的傳聞,但子爵夫人本人似乎卻毫不介意。

  這幾年來,夫人舉辦了不少慈善名義的宴會,但這似乎沒有對她的名聲帶來任何助益,在背地裡嚼舌根的人依然不少,不過也不能排除他人眼紅的可能性,畢竟子爵家大業大,子爵夫人在處理各項投資事業上又相當有手腕,全然不輸生前的子爵,會有人嫉妒中傷也是無可避免的。

  但子爵夫人顯然不是個懂得低調的人。

  今晚在薩維奇家所舉行的拍賣會,廣邀各界人士,派場極度奢華,儘管名義上是慈善宴會,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又是另一場子爵夫人炫耀其財力的晚會罷了。

  他實在不太喜歡這種場合,某種程度上,他還真有點兒想找個人代他來此算了,但偏偏雷斯垂德和古雷格森都在忙別的案子,而霍金斯太年輕也太浮躁,他又根本信不過。

  「麥肯金先生嗎?這邊請。」

  門口的侍者將他引進大廳,此時大廳中已經聚集了許多社交名流,他突然感到一陣疲乏,只好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了下來,身旁唯一陪伴著他的只有幾株盆栽,而它們看來也因為這擁擠的空氣而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幸好我還有同伴。麥肯金心想。

  他之所以會受邀來此,不過是替警場做個面子罷了,今晚這場拍賣會上,將會展出許多子爵夫人珍藏的貴重珠寶,在這種情況下,夫人當然會希望警方也能派個代表過來一趟,除了達成嚇阻竊賊的象徵性目的外,也直接向受邀者表明了子爵夫人的人脈之深之廣。

  你們一個都別想動歪腦筋,否則就給我吃不完兜著走。

  麥肯金覺得他彷彿可以聽見子爵夫人正這麼說道。

  「麥肯金先生?」

  他抬起眼來,原以為會面對一番虛偽的客套交談,卻發現眼前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我果然沒認錯,」青年笑了起來,鬈曲的金髮微微在額前擺動。「真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你。」

  「哈斯特先生?」他說,並意識到自己的語氣遠比他想像地還意外。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我們總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碰面,這也算是種奇特的緣份吧──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請便。」

  哈斯特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並啜飲了一口手中的酒。

  「是子爵夫人邀請你來的嗎?」哈斯特問。

  「是啊。」

  「這麼說,你跟夫人是相熟的友人了?」

  「不,呃──我和她只是點頭之交,我想,夫人是個很喜歡交朋友的人,你不也是受她邀請而來的嗎?」

  哈斯特笑了笑。「不,我和子爵夫人完全不認識。」

  「那麼,你是和朋友一起來的?」

  「你猜錯了,我是靠關係才混進來的。」他說這話時帶著戲謔的語氣。

  「關係?」

  哈斯特點點頭。「夏綠蒂‧華生夫人和子爵夫人是朋友,而我算是和前者有點交情。」

  「原來如此。」

  「你聽過夏綠蒂夫人這個人?」

  「當然,她在警場很有名。」麥肯金有些悶悶不樂地說道。

  「這兒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哈斯特說,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語氣。「能見到你真好,我不是很習慣這種人多的場面。」

  「我還以為你很喜歡這種場合。」

  哈斯特眨了眨那雙綠眼,一臉不解。「為什麼?」

  麥肯金突然發現身旁的這個青年似乎不懂挖苦為何物。

  「呃──只是我胡亂猜測的,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為什麼這麼說會是種冒犯?」

  麥肯金略為詫異地盯著他一會兒。「我想,大多數人在面對他人的誤解時,通常都多少會感到有點冒犯。」

  哈斯特笑了起來。「所以我應該對你生氣嗎?你希望我那麼做?」

  「不,我當然不希望那種事發生。」

  哈斯特將空杯交給侍者,而麥肯金只是靜靜看著。

  「不過,也許我是覺得有點冒犯沒錯。」哈斯特說。

  「吭?」

  「你把我看作和『大多數人』一樣,這對我來說倒是有點冒犯。」

  「呃,我──」

  哈斯特咯咯低笑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停止。

  「抱歉,請問你在笑什麼?」麥肯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呆子。

  「你真有趣──喔不,這麼說太不妥了──原諒我的措詞,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那麼緊張,我沒有生氣,一點兒也沒有。」

  麥肯金蹙起眉頭。「我並沒有緊張。」

  何必緊張?我為什麼要因為你而──

  「真的?」那雙綠眼帶著笑意,在燈光下看來依然澄澈。

  緊張?

  他哼了一聲。「你覺得我看起來很緊張?」

  「有一點,剛剛侍者過來的時候,你若喝點酒會好一點。」

  「不,」執勤時可不能喝酒。「我今晚不想喝。」

  哈斯特倒是很識相地沒問原因,看來不是每個這年紀的人都像霍金斯一樣煩人。麥肯金想。

  「這兒好悶,看來拍賣會還不會那麼早開始,要不要出去吹吹風?」

  以職責而言,麥肯金認為自己還是將注意力放在其他賓客身上比較好。

  「不了,我想留在這兒。」

  哈斯特突然露出苦笑。「這是你的口頭禪嗎?」

  「你指什麼?」

  「不、不、不,從剛剛開始,你就一直只會說這個字。」

  「抱歉,但我有別的理由。」

  「你在等人?」

  「不,呃──」他頓時後悔自己實在回得太快。

  「既然沒有,我們何不到外頭去抽根菸,吹吹晚風?你也覺得這兒很悶吧?」

  那倒是真的。麥肯金心想。

  正當麥肯金猶豫著是否該堅持留下的時候,一道視線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他,接著,某個身影走了過來。

  「抱歉,哈斯特先生,我想我還是──」

  「麥肯金先生?我找你好久了。」

  兩人不約而同抬起眼來。

  一名身穿白色高領洋裝的褐髮女郎正佇立在兩人面前,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

  「呃──抱歉,請問你剛剛是叫我嗎?」麥肯金不太確定地問道。

  「當然,」女子的一雙冷藍色明眸透出些許驚訝。「你不是說今晚要帶我一道來的嗎?結果居然自個兒先走了,害我還在門口那兒折騰了一頓他們才放我進來。」

  麥肯金頓時一愣,他從不記得今晚曾約過女伴前來,也從沒見過眼前的女子。

  不……仔細一看,女子其實長得有些面熟,但他就是想不起來曾在哪兒和她見過。

  他明明對自己記住他人長相的本事一向很自豪的。

  「啊,這位是你的朋友嗎?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人呢,真難得,麥肯金先生,你這麼快就交上朋友了。」

  麥肯金覺得他一定在哪裡聽過這種挖苦的口吻。

  「呃……麥肯金先生,請問這位小姐是……?」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哈斯特的問題,就被眼前的女士一把搶先。

  「幸會,我是麥肯金先生的朋友,」女子微笑道。「我叫伊麗莎白‧霍金斯。」

  麥肯金迅速望向女子,但什麼也沒說。

  「幸會,敝姓哈斯特,」哈斯特說。「萊恩‧哈斯特。」

  女子看來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麥肯金一把拉走。

  「抱歉,借一步說話。」他轉過頭來。「不好意思,哈斯特先生,我和這位小姐有些事得說,希望你不介意?」

  「噢,嗯,當然不會。」

  哈斯特坐在原處,望著兩人走到大廳的另一頭,突然感到一陣無趣。

  他站起身來,往陽台走去。



  「噯、喂!麥肯金先生,你非得那麼粗魯不可嗎?」女子一面叫道,一面掙扎著。「你弄痛我了!快放手!」

  麥肯金將手放開,此時此刻,兩人正位處一隅四下無人的角落,唯一可從大廳窺見的視角被一株高大的盆栽所擋住。

  「我敢說一定留下瘀青了。」女子揉著自己戴著手套的腕部,悶悶不樂地說著。

  「艾德蒙‧萊納斯‧霍金斯先生,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麥肯金冷冷地問道。

  「啊,你總算認出來了,長官,」那張屬於霍金斯的臉笑了起來。「如何?我這身打扮很完美吧?」

  「我應該說過警場那兒的工作還沒──」

  「早就處理完了,長官,」霍金斯雙手一攤,儼然一派男人姿態。「你不用擔心,我可沒有怠忽職守。」

  「但我也說過,你不准跟來。

  「那難道你要把我趕出去?」霍金斯委屈地說。「我現在可是你的女伴耶。」

  「我不需要什麼女伴。」

  「別這樣嘛,長官,我保證絕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我會像鷹犬一般敏銳,全聽你的命令行事。」

  如果你真的有把我的命令聽進去,那你現在就不會在這裡。麥肯金想,但他懶得跟霍金斯爭論這個。

  他嘆了口氣。

  「好,這次我就暫時跟你算了,希望你記得你的保證。」

  「是,長官。」霍金斯笑咪咪地說道。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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