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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ney Todd: The Demon Barber of Fleet Street】在地獄相會


  她有著一雙與她父親極像的眼神。

  當他打開門,看見她真的在收拾行李,顯然打算與那個年輕人私奔,他受到的打擊遠超出他所能承受,她怎麼能這樣對待他?他如此愛她,這些年來他無微不至地照料她,呵護備至地拉拔她長大,如今她的心竟然就這樣交給了一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小伙子,並對他的養育之恩毫無感激之意,他氣得渾身發抖,不敢相信她竟然這樣對待他。

  「這些年來,我從未打過妳。」他說,並提起鞭子,他知道這是該教訓這個小女娃的時機了。

  但她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儘管他看得出她的眼神裡帶著恐懼,但不願屈服的堅定神情卻在那瞬間,令他暗吃了一驚。

  她果然是那傢伙的女兒。

  他不會忘記,那個叫班哲明‧巴克的傢伙最後的眼神,就跟此刻她看著他的神情一模一樣。

  他掉頭離去,吩咐下人將喬安娜小姐看管好,他絕不會讓他的金絲雀逃出牢籠,她是他的,誰也別想奪走。

  多年前,他失手過一次,這次他不能再失去她。



  「托賓到底什麼時候才會來?」位於小樓的理髮廳裡,一個神色焦躁的男人正站在窗邊,望著街上往來的行人。

  「你別那麼急,總有一天他會上門來的,」一個雖有些年紀但仍然頗富姿色的婦人走近他,手上還端著食物與茶水。「現在我們只能等待,衝動反而會壞事的,來,我給你準備了點吃的……」

  「我哪有那個心情吃啊!」他吼道,並將婦人手上的食物全打翻了一地。「妳老是叫我等等等,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現在就要他死!」

  「等不下去也得等!」她回道:「難道你要拿著你那把剃刀到街上大聲嚷嚷,說你要殺死托賓法官,然後等警察把你抓起來嗎?別傻了!上次他沒認出你就已經是萬幸了,要是你打草驚蛇,讓他知道史威尼‧陶德就是班哲明‧巴克,那別說是報仇了,你連他的一根汗毛都碰不著!」

  名為陶德的男人忿忿地瞪了她一眼,隨後望向窗外,並懊惱地確定他日盼夜想的那人並沒有出現在街道上。

  「好吧,我知道了,樂芙特太太,我會等下去,等他自己踏進我的理髮廳,在此之前,我不會衝動行事的。」

  「你明白就好,陶德,我知道你心急,可是這種事急不得的,唯有等待才能讓復仇的果實更甜美,相信我,這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陶德仍然望著窗外,無視樂芙特太太的苦口婆心,這些話他聽都聽膩了,他真搞不懂為什麼樂芙特太太能那麼囉嗦,每天都上樓來對他說些有的沒的,他現在只希望樂芙特太太能趕快把地上那堆東西收拾乾淨,然後立刻下樓,別再來煩他。

  「對了,陶德……」又來了,女人的囉唆,露西就從來不會像她這樣……「最近肉餅鋪的生意很不錯,我們也開始有些積蓄……」他實在不喜歡她總是愛用「我們」這詞。「我想……如果可以的話,你願不願意──就我們兩個,當然還有托比,一起搬去哪兒生活?對了,就搬到海邊吧,我好喜歡海,我們可以去那兒,住在一間可愛的小屋裡……當然,我是說,如果我們肉餅鋪的生意可以攢到夠多錢的話,到時候……」

  他轉過頭來,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妳的意思是,要我忘掉對托賓的仇恨?」

  「噢!當然不是,我沒那麼說……」

  「在我聽來,妳就是這個意思。」

  樂芙特太太望了他一眼,隨後嘆了口氣:「陶德,你不能永遠沉緬在過去裡,當然,我不會阻止你復仇,但是這檔事結束後,你總得還有別的打算吧?」

  「那就等結束後再說,我現在沒那心情。」

  樂芙特太太無奈地將灑落一地的食物收拾乾淨,她知道對陶德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他滿腦子只有那個叫托賓的法官──那個在十多年前誣陷他下獄的傢伙,她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她甚至要嫉妒起那個法官來了,她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夠像這樣佔據他全部的心神,哪怕只是片刻……

  她步出門外,望了一眼窗邊的陶德,他仍然專注地望著街上,只要等到那法官上門,只要他的復仇能夠達成,那麼他多少也會將思緒移到她身上吧?只要等到這一切結束……她相信他終有一天會明白她的心意──她現在也只能如此期望著。

  她關上門,看見樓下有個體面打扮的紳士走了進來,她從未在這一帶見過這男人,看來他是外地來的,她朝他笑了笑,而他也禮貌地回以致意。

  「陶德,客人上門了。」



  他踩下踏板,讓屍體滑下通道,任其重重地摔落在地下的烘烤室,他知道等等樂芙特太太就會過來處理善後,將那些仍然溫熱的屍體肢解,去骨,丟進那台巨大的絞肉機,並做成一個個美味的肉餅。

  美味嗎?他可不知道,他自己倒是對那些肉餅從來沒什麼興趣,畢竟那些「原料」不是滿身肥油,就是一身排骨,有的身上還有異味,當他將他們扔下通道時真是鬆了口氣,說起來,倫敦市民的味覺還真是遲鈍備至,連這種東西也搶著來買,不過算了,樂芙特太太不是說過有人還用貓肉來賣嗎,也許作了餡料後就沒什麼差別了。

  他拭淨他心愛的剃刀,並將沾血的圍布扔進箱子裡,今天他的工作已經結束,他坐在那張殺人無數的椅子上,仰頭望向窗外的夜空。

  他想念露西,也想念他那十多年未見的女兒喬安娜,不知她現在是什麼模樣?她一定與露西很像,有著一頭漂亮的金髮與美麗的雙眸,他好想見她,好想與她相認,告訴她自己就是她的父親班哲明‧巴克。

  但她此刻卻像隻被禁錮的小鳥,困在托賓為她打造的金籠裡,那個年輕的水手告訴過他,她很快就要被迫嫁給托賓了,一想到這裡,他就更不能容忍自己再等待下去,他決不能讓那傢伙動他女兒一根汗毛,萬一托賓沒在婚禮前夕想到該上理髮廳整整儀容,或甚至根本沒有選擇他的理髮廳,那該──

  他只能等,沒錯,正如樂芙特太太所說的,除了等,他沒有別的法子。

  有信心點,蠢材!你可是城裡最好的理髮師啊!他不來找你又會找誰呢?

  沒錯,他一定會來這家理髮廳,因為他要迎娶的是這城裡最美的姑娘,那麼,就算他曾經在此受過多大的不快,他終究還是會選擇這間理髮廳,因為人人都知道──史威尼‧陶德是這城裡手藝最精湛的理髮師!

  他的唇邊划出一道笑意,他很清楚,托賓在迎娶喬安娜以前,必定就會先死於他的刀下。

  因為他不可能對班哲明‧巴克的女兒等閒視之。



  「我們對女人有相同的喜好,法官大人。」

  「抱歉,你說什麼?」

  「沒什麼,法官大人。」陶德笑了笑,手上的剃刀在皮帶上劃過。

  終於,就是此刻了,他朝思暮想的仇人就坐在他眼前,坐在那張死亡之椅裡,這回他不會再像上次一樣讓對方逃掉,不論誰來,他都決不會讓托賓走出理髮廳的門。

  「你說……等等喬安娜就會來了?」

  「噢,當然,那小伙子很相信我,他等會兒就會帶著那位小姐到這裡來了,您不用操心。」他說這段話的語調極其諂媚,甚至可以說是軟膩,他簡直就要等不及了,托賓就在這兒,在他的手心裡,他馬上就能達成他最後的復仇了,但他盡可能壓抑住這股幾近興奮的快感,還不用這麼快……沒錯,再將他把玩一會兒……等他完全放鬆下來……

  冰涼的刀鋒抵住他的咽喉,隨後輕柔地向上抹去一層稠密的白沫,法官舒服地閉上了雙眼。

  理髮師的呼吸輕觸著他的皮膚,他微微地睜開了眼,看見那雙專注卻又帶有幾許狂氣的眼眸,他總覺得,他似乎在哪兒見過那雙眼睛。

  「我覺得……你有些面熟?」

  理髮師輕輕地笑了:「法官大人,你記不記得?十五年前,你為了一個金髮的漂亮女人,害得那女人的丈夫被誣陷下獄,正巧,那男人也是個理髮師不是嗎?」

  「你在說──」

  理髮師的一隻手指抵住了法官的唇。「你一定也記得,在審判前夜,你是怎麼對那男人說的,你說,你會保證他無罪開釋,你沒有讓他知道,你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奪走他的妻子,你令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你,天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法官大人,你到底是何德何能,能讓一個人如此地信任你?」

  「這不可能……你明明……明明已經──」

  理髮師一手抹去他嘴邊的濾沫,狠狠地朝著那雙唇吻了下去,連嘴裡都咬出了血,這一吻猛烈且急切,卻又短促得令人不及反應。

  「對!我是個明明早該死的人!你一定很驚訝,對不?因為你一定記得你是用什麼罪名讓我鋃鐺入獄!還有你是如何在審判前夜偷偷與我見面,用多卑鄙下流的手段套出對我不利的說詞!更該死的是,你一定知道那夜之後,我是多徹底地給了你我全部的心!

  他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眼前這人竟是一個來自過去的鬼魅:「天哪……不!這不會是真的!班哲明‧巴克!

  「沒錯!班哲明‧巴克!

  理髮師的剃刀深深地刺入了法官的咽喉,一道血柱噴出,染紅了理髮廳的窗戶,又一刀劃下,鮮血頓時如噴泉般湧出,噴灑在理髮師的臉上與身上,最終,法官垂下頭去,埋首在自己的血液裡,理髮師朝踏板一踩,屍首便隨著機關椅的啟動而滑落,掉進那個通往地獄的通道裡。

  黑夜又歸於平靜,他將沾滿鮮血的剃刀拭淨,放回工具盒中,它的任務已經結束──或至少是它的主人認為已經結束。

  他原本可以與露西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原本可以看著他心愛的女兒喬安娜長大成人,但這一切卻都被奪走,被這個剛剛才被他殺死的男人盡皆奪去──他不會忘記,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托賓欺騙了他,誘他走上背離自己妻女的道路,誘他跳入了那精心設計的圈套,而他卻傻傻地相信了這個卑鄙的男人,將自己的一切都給了他。

  如果托賓沒有出現,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不會愛上那個他此生最不該愛上的人──那個只為了他的妻子而來,甚至還想娶他女兒的敗類。

  他曾經將心給過那個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他而來的人。

  有一天,他們會在地獄相會,而那一天或許不會太遠。

  地獄裡不會有露西,而喬安娜就算未來有一天死去,她也不會下地獄,因為她們兩人都是心地善良的女子,地獄不會收容她們這麼純潔的人,她們只會去天堂,去那個離他、離托賓都很遠很遠的地方。

  只有他們兩人會在地獄相會,而屆時將不會有其他人前來擾亂托賓的心。

  理髮師輕輕的笑了。

  「晚安,法官大人,我們在地獄再見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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