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特先生在小屋裡醒來,並發現自己身上披了塊不知誰給他披上的毯子,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給他披上的,此時天色已經微亮,他環視屋內,沒看見法蘭肯斯坦,心想巨人也許已經將他放走了。
他很清楚,自己已經沒辦法離開了。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原本的睡姿壓麻了他一條腿,清晨的空氣冷得刺人,他將滑落的毯子裹好,但並不打算再度闔眼。
他沒看見巨人,但他知道巨人肯定待在附近,若他有絲毫逃脫的意圖,巨人必定會發現。
他想逃嗎?
腹中的東西動了動,他有點驚訝那東西居然還那麼有活力。
他記得米娜告訴過他,他應該多休息,但不知怎地,老是事與願違,太多麻煩事朝他襲來,也有太多煩惱讓他無法好好休養。
他記得上一次差點被歐洛克得逞的事,那時,是伯爵救了他,但這一次呢?誰會知道他在這兒?
法蘭肯斯坦是救不了他的,但即使法蘭肯斯坦有那能力,他也不會敢救他。
但他真的想要被救嗎?他不確定。
回到原來的生活裡又如何?他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有個小孩的事,當然更不能讓人知道那孩子是怎麼來的,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再面對伯爵。
他沒忘記那天在劇院裡,伯爵差些對他吐露出了什麼樣的話。
他不希望伯爵對他視若無睹,但當伯爵拉住他時,他又急著從他那兒逃走。
他將臉從手心中抬起來,瞪視著眼前的地板,不敢相信他剛剛的想法。
他不希望伯爵對他視若無睹。
如果是薇多莉亞,她絕對不會像他這麼優柔寡斷,儘管薇多莉亞才誕生在這個世上一天,但他知道他已經認識了她一生一世,他知道薇多莉亞在這種時候會怎麼做,而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會敢做得出來的事。
如果他不是萊納斯‧維特這個人就好了。
他想再成為薇多莉亞。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
巨人回到小屋,認為已經該到離開的時候了,若不早些帶走維特先生,只怕法蘭肯斯坦真會帶人前來搜尋,到時想走就會麻煩許多。
他推開屋門,卻沒有看見維特先生睡在原來的位置。
一股冰冷的觸感抵住了他的喉嚨。
「維特先生到哪兒去了?」他問。
那舉劍朝向他的人露出了一個有點惡意的笑容:「你不是在外頭看著這屋子嗎?維特先生有沒有離開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巨人很確定他沒有看見任何人離開這屋子,也沒看見有誰進入這屋子。
「妳是誰?」
那身穿男裝的女子笑了笑,但卻完全不是發自內心的那種笑:「看到這把劍,你還不知道我是誰,足見你也夠笨的了。」
「這是維特先生的劍……可是……妳──這不可能……」
「法蘭肯斯坦那白癡都做得出你這大個子了,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妳想要做什麼?殺了我嗎?」
「不,」那女子露出一個有點悽然的笑容:「我很快就會將維特先生還給你,但是,你要先讓我去做一件事,這件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必須快點,因為我就要沒有時間了。」
「我有拒絕的權利嗎?」
「當然沒有。」女子笑了笑,那笑容甜美如春天的花蕊。
◆
基度山伯爵一直沒有找到維特先生,對此他相當自責,那一天他實在不該就這麼任維特先生離去。
他站在露台上,貝爾圖喬在他旁邊拿著平面圖,正對他說明這宅子北邊那些亂七八糟的設計該怎麼整頓,以及上一批建築師有多麼辦事不力,下次應該換另一批云云,但伯爵一個字也聽不進,維特先生的下落始終未明,他根本無法再專注在任何事上。
門外突然傳來喧鬧聲,這更打亂了伯爵此刻的思緒,他不耐煩地揚手要貝爾圖喬閉嘴,並以微慍的口吻說道:「好了,夠了,這事兒下回再議,去看看外頭怎麼回事,我之所以雇僕役不是要他們來吵我……」
突然,門不知被誰猛力推開,僕役的喧嘩聲像潮水般湧了進來,而在大開的那道門中間,站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伯爵望著那身影,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伯爵,可以叫你這些下人們退下嗎?」那身影如此說道,沒戴著眼罩的另一隻碧色眼眸眨了眨。
「你們都退下。」伯爵喃喃說道,但僕役們都精準地聽見了這道命令,紛紛行禮離去,而貝爾圖喬則是直到伯爵掃了他一眼才訕訕然離開。
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妳……妳怎麼會來──不……應該說,妳是怎麼……」伯爵很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卻無法整理出比較有條理的問句。
「我說過,」那身著男裝的女子說道:「當初我只把這當成是場遊戲,要你別試著來找我,但你顯然沒聽進我的話,我並不想再與你有什麼瓜葛,可是你卻追我追到了這兒,我不得不承認,這令我很困擾。」
「那是因為,妳太令我好奇了,如果妳沒有那麼神秘,那便不會激起我想知道妳是誰的決心。」
「這我也說過了,得知真相只會令你失望,如今你得知了一切,難道你沒有半分後悔?難道你不想擺脫這爛攤子?我告訴你,若我是你,我就會早早離去,省得淌這渾水。」
伯爵沒有說話,只是嚴肅地望著她。
「可惜,」女子笑了笑:「我並不是你,我也沒辦法讓自己擺脫這窘境,我原以為我能夠乾脆的離去,但我現在卻只能來這兒──我從不是個拉得下臉的人,不論是我現在這副模樣,或是我還是另一人時──但我還是來了,就在這兒,站在你跟前,做一件我從未想過的事兒──求你。」
伯爵的表情仍然沒有顯著的變化:「求我什麼?」
她走近伯爵,步伐卻謹慎:「別再讓我走。」
「我以為妳一直想逃開我。」伯爵說。
「……那只是一種很笨的技倆,一種很容易就會失敗的把戲。」
「所以妳一開始就想讓我來找妳?」
「不全然是──不……我沒辦法確定,也許剛開始我的確不想讓你找到我,但現在……」
「情況改變了,是嗎?」
女子的表情突然變成另一種令伯爵很熟悉的神情:「可以這麼說。」
「這很像是維特的口氣。」伯爵淡淡笑道。
「因為我就是維特,」女子說道:「你可別現在才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回事,愛德蒙先生。」
「鄧蒂斯先生,」伯爵接口道:「愛德蒙‧鄧蒂斯先生。」
「看來,你也有很多事沒讓我知道。」
「彼此彼此。」
「很好,你已經徹底看穿我了──而且還是我自個兒全盤托出的,而我連你的姓氏都不知道,」女子嘆了口氣:「看樣子,也許我不該來的,再見,伯爵,不過,這應該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她站在那兒,模樣漸漸變得模糊,漸漸變成另一個伯爵所熟悉的人。
「我從沒想過要成為另一個人,也很少有機會任情感支配我的理智,我想,這大概就是我無法像傑克爾那樣永遠以另一人身份活下去的原因罷。」維特先生說道。
他轉身離去,但伯爵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他,而在維特先生還未反應過來前,一個激烈且深切的吻便印上了他的嘴唇。
To Be Continued......
【維特先生的煩惱】第二十六章‧薇多莉亞的秘密
本站圖文引用、轉載or衍生皆可,惟須註明出處,且未經授權不可用於商業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