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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先生的煩惱】第三十四章‧基度山伯爵百口莫辯


  凡赫辛點燃一根煙,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

  「伯爵,其實孩子的父親是你吧。」

  伯爵差點就被喉中的酒嗆到。

  「呃,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只要這麼想,就一切都說得通了,我還記得當初你聽到墮胎的事反應多麼激動,加上剛剛見你看到孩子的那副表情,我就覺得八九不離十了,而且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麼事?」

  「維特爵爺生下孩子後,第一個要我通知的人就是你。」

  伯爵笑了起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不是也知道他懷孕的事嗎?」

  「但你既非醫師,也不是他的親人,就算你知道,他也沒這個必要在孩子生下後立刻通知你吧?」

  伯爵收起了笑容,盯著他幾秒,最後開口道:「那麼,我希望你不會將此事說出去。」

  「我不會的,你知道,我們都有把柄落在對方手中。」

  「把柄?」伯爵眨了眨眼。

  「噢,不是你,是維特爵爺……算了,這沒什麼好說的,」他搖了搖手,並坐到沙發上:「那麼,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

  「孩子的父親是你,你對此難道半點打算都沒有?」

  「我能有什麼打算?」伯爵露出一個不解的笑容。

  「維特爵爺之前告訴過我,你另有論及婚嫁的對象。」

  「我?」伯爵頓時愣住:「我哪裡有什麼論及婚嫁的對象?」

  「我從別地方聽說的……你有個挺漂亮的希臘情婦?」

  伯爵心頭一震:「不……她並不是我的情婦。」

  凡赫辛嘆了口氣:「好吧,不管實際上你與她之間關係如何,我都不認為你該欺瞞任何一方,儘管這國家對婚姻的法律保障不到你與維特爵爺,但他好歹……也為你生了個女兒不是?」

  他以一種長者的目光望著伯爵,而伯爵沒有作聲。

  「當然,這種事也是看當事人的想法而定──我想,選擇那位希臘女子的話,肯定比現在這樣見不得光輕鬆得多了吧,若我是你,要是能選比較輕鬆的道路,我一定選。」

  伯爵抬起頭:「那麼,你現在走的道路,是輕鬆的那一條嗎?」

  凡赫辛笑了笑:「當然不是。」



  從伯爵走進房門時,維特爵爺就很清楚地看見了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他當然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而現在伯爵再次步入了房門。

  「萊納斯,我有件事一定得告訴你,」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可能已經從別人那兒聽見了什麼,但我想,這整件事還是應該由我向你坦承。」

  「你就說吧。」維特爵爺依然坐在床上,身後倚著枕頭。

  「你知道海蒂的事,對吧?」

  維特爵爺點點頭。

  「知道她還活著……實在令我驚訝,我原該感到高興的──而事實上我也相當高興,但不知怎地,見到她卻令我恐懼……我怕當我見到她後,會發現我還愛著她,但這明明是最不該有的情緒──她曾是我視為終身伴侶的女人,我怎麼能因為得知她還活著而感到恐懼……」

  他舔舔乾澀的嘴唇,繼續說下去:「凡帕告訴我,她已經失去了記憶,這令我悲傷,卻也──不能否認的──我心底有那麼一部份其實是竊喜的,我不知該怎麼形容,總之在見到她前,我的心情始終很複雜,而在見到她之後……」

  「見到她之後?」

  他坦然地望向維特爵爺的眼睛:「我發現到,我仍然愛著她。」

  維特爵爺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

  「她與我記憶中的模樣一點都沒變,仍然如此可親、可愛,當我將她擁入懷中,我感到一切就如同回到多年前,回到我仍然是她的父親、她的導師、她的情人那時,在那一刻我才發現,沒有人能夠取代她,她在這世上是獨一無二的。」說到此處,伯爵嘆了口氣:「但這樣不對。」

  維特爵爺不解地看著他。

  「我應該為了一己之私,而將一個已經失去過往記憶的女孩重新納入自己的懷抱嗎?事實上,在她的過去裡,不僅是擁有與我之間的愛情,更有著許多對她而言相當痛苦的回憶──她的身世,她的飄零,如果她已經忘卻了這一切,我就絕不該將其喚回她的腦海。」

  「但你不是還愛著她嗎?」

  伯爵搖搖頭:「我擁有著不幸、並且如今我依然吝於憶起的過去,而她的過去也與我極為相似,正是因著這種相知相憐的情感,使得我們相愛,有時,我甚至會懷疑,我究竟是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在愛著她,亦或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我相信她之所以愛我,當中必有相當大的部份是因為我在她記憶中,與她父親的形象疊合了,而我愛她則是在她不幸的過去中,看見了我自己,這樣的愛是否是真實的?當時我太沉浸在幸福中所以無從得知,但在她失蹤後的這些年以來,我才漸漸明白,我與她之間的愛情中,有著太多過去的影子,而是否抽離那些部份後,這份愛便不再鮮明?多年來我一直不得而知,直到我遇見你。」

  他望著維特爵爺,而後者的表情有些愣然。

  「我?」

  「在你身上,沒有任何與我相似的影子,我是個習於沉緬過去的男人,當我第一次見到薇多莉亞,我立刻被她那果敢的態度所折服,她彷彿從不回頭,從不被過去所牽絆,而在我被她緊緊吸引之時,我找到了你,你與薇多莉亞是完全相異的人,但我不能只愛薇多莉亞而不愛你,因為你與她實則同一個人,如果我愛的只有薇多莉亞,那麼我的這份愛便是膚淺而虛假的,曾經,我希望事實真是如此──在我第一次發現你就是薇多莉亞的時候……」

  「你一直沒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察覺的,」維特爵爺望向他:「你早在我說出一切前就知道了吧?」

  伯爵點點頭:「事實上,在凡赫辛與我將你從歐洛克手中救回來的那夜……我就知道了。」

  維特爵爺的表情頓時變了:「這麼說,從你知道我……懷孕的那一刻,你就已經知道那孩子是你的?

  他痛苦地點了點頭:「但當時我還不能完全確定……何況,我實在沒有勇氣在凡赫辛教授的面前坦承……」

  「我不是怪你……事實上,」維特爵爺生硬地說:「若換作是我,在那種情況下我也不會承認的……而且,那時我根本不想讓你知道,也本來就不奢求你會認……這個孩子。」

  「我明白,那時我們心裡都另有打算,我知道你不可能主動告訴我,因為在當時這對你的傷害可能更大……我也還沒決定是不是該接受這件事……但那晚,在歐洛克前來帶走你時,我才驚覺到一件事,就是我比我想像中更不願……失去你……以及孩子。」

  聽到這話,維特爵爺的臉上似乎沒有什麼顯著變化:「喔,真的?」

  「我不知道這能否算是愛情,」伯爵搖搖頭:「但我卻很確定,我不希望你或孩子受到危險,也不希望你們去了哪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我認為我該主動告訴你,我願意接受這件事,所以我找你去了劇院,那時──我猜想你可能也約略察覺到我已經知道了,而如果事情真是這樣,我就更得盡快向你表白我的打算,但是,」說到此處,他突然洩了氣似地垂下雙臂:「你又再一次從我面前逃走,你已經告訴了我一切,眼看我就要可以說服你了,你卻又掙脫了,並且還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危險……我差一點以為從此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維特爵爺低下眼去:「但是,你終究選擇了別的路子不是嗎?就算是在薇多莉亞跑回來求你──以及在我回到這兒之後……」

  伯爵循著他的目光往下望,看見自己手指上的那枚戒指。

  「萊納斯,這次我之所以回來見你,並不只是為了孩子而已,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對我來說非常重大的事,也與這枚戒指有關……」

  「愛德蒙,我之前一直認為,」他打斷伯爵的話:「我可以只把你當成一位朋友,雖然我們之間有過比朋友更加親密……也更不可告人的關係,但我真的從來沒有奢想過,非得要你對我──對孩子付什麼責任,我們都是男人,也都有我們各自的體面得維護,我非常感激你能對我作到這個程度,若換作別人,我可能早就聲敗名裂了,以我的能力,我大可以獨力撫養這個女兒,這也就是我寧可向你買下這棟房子,也不要你白白送我的緣故,我不想讓我們的關係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的依附,而寧願讓這一切只是友誼的交流……但是──」

  他不再說下去,而伯爵只是望著他。

  「……但是,」他接著說下去:「我發現這似乎越來越難做到,原本在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我還有辦法像這樣自制下去,在聽到那些關於你和你那位希臘情婦的事兒時,我還能當作那是些跟自個兒完全無關的事──該死的我敢發誓我壓根兒就從來沒有想過什麼可笑的嫉妒或是毫無意義的發怒──但一當你像現在這樣站在我面前,並且本著你的歉疚對我吐露這一切時──」他突然閉上眼睛,並深吸了口氣又吐出,最後抬起那冷藍色的眼眸,直望入伯爵的雙目:「愛德蒙‧鄧蒂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

  「你是指──」

  「那個天殺的希臘婊子,」維特爵爺說道,語氣中明顯蘊含著非比尋常的怒氣:「不論她是你的前妻還是誰,也不論我的立場有多麼缺乏資格指摘你──但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動怒──對你──背著我娶了別的女人這件事!」

  伯爵頓時露出一個像是從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的表情:「我?你說我娶了海蒂?老天,根本沒這回事──」

  「就算你沒娶她,但所有人都認定她是你的女人不是嗎?」

  「她真的不是!她過去曾經是我的伴侶沒錯──但現在──」

  「你不是說你現在還愛著她嗎?」維特爵爺顯然根本不打算讓伯爵把話好好講完。

  「我不是說過她早就不記得我──」

  「可是你愛她!你還記得你對她的愛,你剛剛就是當我的面這麼說的!你怎麼能……」

  維特爵爺不再往下說,而是別過頭去,胸膛因為怒氣而起伏著。

  沉默持續了幾秒:「萊納斯……」

  「抱歉,是我不好,」維特爵爺說道,語氣已經較平穩了些:「我不該對你發怒。」

  「不,錯在於我,我沒有早些對你解釋……」

  「我想,已經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了。」

  伯爵再次被打斷話頭,頓時有些不悅:「萊納斯,難道我剛剛說的那番話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就是因為我聽進去了,我才會這麼恨你。」他頭也不抬地說道。

  「萊納斯,我說過了,我不願再將海蒂拉回我的生活,你還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麼嗎?這表示我選擇的是你,一直都是。」

  「你對女人的那一套對我不管用,鄧蒂斯,就我所知,你之前離開是為了去結婚的。」

  「是結婚沒錯,」伯爵苦笑:「但結婚的人並不是我呀。」

  維特爵爺這才讓目光回到伯爵身上:「不是你?」

  「結婚的是凡帕啊,我親愛的萊納斯,他早就喜歡海蒂許久,事到如今,我早就不跟他計較了,何況海蒂失去了記憶,凡帕對她而言有如再造之父──說到這兒,我還真有些不是滋味兒呢,感覺簡直就像是把女兒嫁出去似的。」

  「但你說──你還愛著她不是?」

  「就算我對她還有幾分真情,但那不足以構成我破壞她追求新幸福──以及一位老友幸福的理由呀,更何況,我知道我要真這麼做,我下半輩子大概就再也別想見我女兒了。」

  「你說的是真的?」

  「我沒笨到嘗試騙你。」

  「那麼,那枚戒指──」

  維特爵爺話還沒說完,伯爵便執起他的手,而某個冰涼的東西滑進了他的手指。

  「我剛一進門就想將它拿出來了,但你沒給我機會這麼做。」

  維特爵爺望了望那枚被戴進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它的款式顯然與伯爵的一模一樣。

  「這什麼意思?」他意興闌珊地問道。

  「畢竟沒辦法結婚,意思一下也好。」伯爵說道。

  維特爵爺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像凡赫辛跟舒華德那樣已經夠蠢的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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