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之章‧沃卡洛伊德莊園
沃卡洛伊德莊園,沒有人知道這個名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只知道長久以來,人們就一直這麼稱呼她,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名為「沃卡洛伊德」的家族居住在這裡,但後來這個家族產生了許多分支,也因此這個地區有不少姓氏與「沃卡洛伊德」相似的居民,要說這是這地區的菜市場姓也不為過。
這天早晨的朝陽十分和煦,一反多日以來的寒冷,顯得頗為溫暖,雖然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處依然頗為陰冷,但在這樣的冬季裡,能見到陽光露臉便足堪欣喜。
「看來今天是個好天氣哪……」
長廊上,一個藍髮的年輕男子正望著窗外,可能是因為看到陽光露臉的關係吧,他看來頗為愉快的樣子。
現在這個時間還很早,一般來說,宅邸裡的主人這個時間可還沒有起床呢,由此可見,這名男子顯然不是宅邸裡的主子,事實上,由他身上的穿著看來,他似乎是一名管家。
這時,他看了一下手裡的懷錶,隨後便離開了長廊。
◆
在掩著窗簾的幽暗房內,窗外和煦溫暖的陽光始終隔絕在外,以致於此刻的臥房中仍瀰漫著頗為冷冽的空氣。
突然間,厚重的窗簾被什麼人一把拉開,一下子,所有被隔絕於外的日光都湧了進來,令那原本一直蜷曲在厚重被窩中的身軀縮了一縮,並發出幾聲不快的呻吟。
拉開窗簾的藍髮管家轉過身來,面帶微笑地望向床上包裹著被單的身驅。
「爵爺,該起床了喔。」
「唔……」被窩裡的人動了動,伸手覆在自己的臉上,看來突然照入室內的陽光對他來說實在很刺眼。「讓我再睡一下……」
「不行喔,爵爺,」藍髮男人露出苦笑:「今天不是有重要的客人要來嗎?」
「……誰啊?」床上的人微微轉過頭來,幾撮紅色的亂髮從被窩中露了出來。
「G伯爵啊。」藍髮男人回道。
被窩裡的人頓了一會兒,隨後又將自己埋了回去。「喔……那傢伙見不見都無所謂啦……」
「怎麼可以這樣說呢?爵爺,這樣太失禮了……爵爺?」
床上傳來平穩的鼾聲。
「爵爺!」
「唔哇──很冷耶!」
藍髮男人手上抓著剛剛還蓋在對方身上的被單,一臉惱怒:「真的不能再睡了啦,爵爺!」
「少囉嗦!給我還來!」
「咦……呃啊啊──」
◆
早餐桌上,一個穿著極為體面的紅髮男人不太高興地往自己的蛋上猛淋辣醬,直到鮮紅色的醬汁幾乎要淹沒盤中的蛋後才開始動叉。
藍髮管家這時正站在桌旁,與剛剛不同的是,他的左眼似乎多了一圈瘀青,此時他正拿著冰袋敷著該處。
「我告訴你,」紅髮爵爺一邊大口咀嚼一邊說道:「我不管你看過多少管家是這樣叫主人起床的──就是拉走被子這招,很經典,我知道,但是,在我的宅子裡,我不可能容許這種事發生,明白嗎?」
「……是,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但有一點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每天早上你都偏要被我打一頓才行呢?」他停下刀叉,抬頭望著身邊的管家。
「……爵爺,昨天是意外,我只是剛好忘了您早上有起床氣兼暴力性的夢遊傾向而已。」
「下次注意一點喔,我可不想被人當作我是個會虐待下僕的人。」紅髮爵爺說道,並不太自在地拉了拉頸上的深紅色領巾。
「是,爵爺。」藍髮管家將冰袋拿了下來,此刻他左眼的瘀青已經大致消去,看來,動手的人似乎一開始使用的力道就不是很重。
「對了,東邊走廊那邊不是有一副鎧甲嗎?」爵爺說道,此時他似乎在沉思是否該用湯匙將盤裡剩餘的辣醬吃完。「必要的話,你可以拿來用,我說真的。」
「事實上,爵爺,呃──其實我試過,但是我覺得那有點太重了,我沒辦法將鎧甲整副穿到您的房裡來。」管家一邊說道,一邊打量著袋子裡半融的冰。
「笨蛋!誰要你把它整副穿上了!我是說你可以用它的盾牌或頭盔!」
「但是,那樣的話,爵爺會受傷的吧。」管家盯著袋子裡的冰。
「……至少,我想那多少可以阻止我剛睡醒時不理性的舉動,我不喜歡早上老是看到你受傷的樣子……慢著!你在吃什麼!」
「咦?啊……對不起,爵爺,我覺得半融的冰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給我吐出來!你這笨蛋!噯!慢……慢著──我不是叫你在我面前吐!」
◆
不久,窗外傳來馬車喀啦喀啦的聲響,書房裡的紅髮爵爺推了推眼鏡,將手上的書本夾上一片紙籤,擱在桌上,並伸了伸懶腰。
同一時間,藍髮管家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爵爺,G伯爵已經到了。」
「我知道──等等,你又去廚房了是吧?」
「咦?爵爺……您怎麼知道?」
「把你嘴上那圈冰淇淋漬擦掉!笨蛋!」
◆
很快地,在G伯爵下了馬車後,管家就一路將他領到主人所在的大廳。
「您好,很久不見了,爵爺,見到您真開心。」伯爵說道。
「伯爵能大駕光臨,我也感到很榮幸。」爵爺笑了笑。
伯爵坐了下來,伸手順了順頭髮,他有著一頭紫色的長髮,且高高地紮在腦後,兩條長長的鬢髮垂在胸前,看起來有種獨特的東方風味。「對了,爵爺,我剛剛注意到,您請了新的管家是嗎?」
「是啊,」爵爺也同時坐到沙發椅上,並看見管家端了茶過來,他注意到管家端茶的手有些不穩,但卻裝作沒有看見。「之前的那位已經退休了。」
「我記得……之前那位管家的名字叫里昂吧?」
紅髮爵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居然還記得他的名字啊。」
「那是當然,」伯爵往後靠進舒服的椅背裡。「因為那位里昂先生的外型……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可不是嗎,充滿了冷冰冰的質感呢!」爵爺大笑。「事實上,里昂現在可還住在這棟宅子裡喔。」
「咦,真的嗎?」伯爵驚喜道:「那能否讓我看看里昂呢?」
爵爺向藍髮管家使了個眼色,隨後管家便走了出去,但很快地,門又再次被打了開來。
「啊,真是好久不見了,里昂!」伯爵望向門外,欣喜地叫道。
門外滑進一具有點像人形的機械,不過真要說是像人也很勉強,因為那只是一些金屬材質的機件組在一起的東西,它的上半身左右兩端各有一條機械手臂,下半身沒有腿,而是一組小型的滑輪,不過儘管它的外型極為冷硬,甚至有點可怕,但還是看得出製造它的人煞費苦心地為它盡可能增添些許人味,在它的最上端部位,有一片被畫上微笑臉龐的金屬板,而在金屬板上面則戴了一頂金色的假髮,身軀的部份雖然為了避免過熱而沒有蓋上任何東西,但在臉的下部倒是人模人樣地紮了個領結,雖說如此,但整體看來似乎並沒有比較親切,反而更加詭異。
「里昂現在已經沒辦法端茶或是送信了,因為它每次都會將信件剪成一片一片。」爵爺苦笑道。
「我可以跟他握手嗎?」伯爵問道。
「當然可以,但要小心不要被他剪到。」
「……那還是算了。」伯爵縮回手。
「謝謝你,里昂,你可以回去了。」
里昂詭異地發出幾聲吱嘎的聲響,然後便又退了出去,臨走前還在沙發上劃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傷痕。
「啊,坦白說,在我看到您用機器人作為管家時,我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哪。」
爵爺苦笑著搖搖頭,手指交疊著。「畢竟我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沒辦法一個人打點所有的事,但我又討厭房子裡有外人走來走去。」
「真搞不懂你們這些科學家,」伯爵笑道:「不過,您到頭來也還是得將事務交給人來處理吧,否則又怎麼會請了新人來?」
「不,」爵爺摸了摸人中。「您沒發現嗎?伯爵,現在的這位管家其實長得跟我很像吧?」
「咦?這麼一說……」
「不瞞您說,他是我一位遠親的兒子,其實說實在我們的血緣非常淡薄,甚至在我見到他之前,我都還不知道我們家族有這麼一戶遠親,不過,您也知道,在這種小地方,很多家族之間都多多少少有點親屬關係的,只是平常沒有人會特別去查家譜就是了。」
「原來如此,所以不算是外人啊。」
「正是。」爵爺微笑頷首。
「這樣啊……」伯爵抬起頭來,望向站在一旁的管家,但管家一接觸到他的目光時卻顯得有些侷促。
伯爵端詳了他一會兒,然後露出了笑容。「的確是很相像呢,不過,儘管很像,卻給人完全不同的感覺。」
「是吧,其實我們長得很像,但卻很少有人一眼就發現這點。」爵爺緩緩地啜了口茶。
管家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因為伯爵這時仍然盯著他瞧。
「哎,伯爵,別那樣盯著他看,他會不好意思的。」
伯爵這才將視線轉回來。「噢,說得也是,我真是太失態了。」
爵爺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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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伯爵離開後,爵爺與管家一起站在庭前,目送馬車離開。
「爵爺,有件事我從剛剛就一直想問了……但不知道講出來的話對客人會不會太失禮,所以一直沒問。」
爵爺看也沒看他一眼。「你就問吧,反正他已經走了。」
「那個……」管家的臉上又泛起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為什麼G伯爵的身上連一件衣服都沒有穿呢?」
爵爺仍然望著已經看不到的馬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天知道,可能他今天又忘了吧。」
「那……那種事情有可能會忘嗎?」管家看來十分吃驚。「難道一路上都沒有人告訴他嗎?」
爵爺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就沒告訴他嗎?」
「那是……因為我怕失禮……」
「對吧?我也跟你一樣,既然沒有人說破的事,那就沒有必要說破,我是這麼想的。」
「……是。」
「倒是你,不早點習慣伯爵那種作風的話,可是會被他纏上的喔。」
「……咦?什、什麼意思?」
「那種事別管啦,接待那種奇怪的貴族真是累死了,到琴房去吧,我想聽聽你唱歌,而且我也好久沒練琴了。」
「咦……啊,是!」
兩人往身後的大門走去。
陽光依然照射在綠意盎然的沃卡洛伊德莊園,小鳥在枝頭上歌唱著,像是也因為這寒冬裡難得的暖日感到雀躍不已。
就這樣,沃卡洛伊德莊園又度過了平靜的一天……或許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