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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石】第十六章‧友誼


  「顯而易見,我親愛的華生,」夏綠蒂一把將報紙扔在早餐桌上,差點弄翻華生醫師的咖啡。「這絕對是一樁經過縝密預謀的竊盜事件,我所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

  華生那提著咖啡杯的手仍停滯在半空中。「早報我已看過了,福爾摩斯,你是指昨晚薩維奇家遭竊的事吧?」

  夏綠蒂站在他身旁,微微傾身,一手擱在早報上。「那麼,華生,你對這事怎麼看?關於萊恩‧哈斯特與那枚月光石同時失蹤的事?

  華生啜了口咖啡,並將它放回桌上。「我想,應該是哈斯特將月光石盜走的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解釋。」

  夏綠蒂笑了起來,並移開早餐桌上的麵包,斜坐在桌上一角。「在所有我能想到的解釋中,這是最不可能的一個,親愛的華生,雖然我們當時並未在現場,但報上所載明的資訊還是能讓我們推斷出一些結論,你瞧,這兒明明白白寫著,在哈斯特得標那枚月光石之後,現場就突然陷入了一片無來由的黑暗,大約三十秒後,薩維奇家的傭人設法恢復了大廳的電力,大夥兒這才發現,哈斯特和月光石都不知去向,從這段敘述中,我們可以得知,大廳突然停電的時候,哈斯特人還在大廳裡,因為他當時標得了月光石,全場所有人的眼睛肯定都牢牢地盯在他身上,既然他在現場,那麼除非薩維奇家有他的內應,否則他根本不可能對大廳的燈動手腳,另外,既然他已經標得月光石了,他又為什麼要如此戲劇性地演出這麼一場失蹤記呢?若他打從一開始就決定以這種方式得到寶石,那麼他大可不必花時間和人競價呀,直接在月光石一被送進會場的時候就放手去幹不就得了?華生,由此可以推知,你的論點是站不住腳的,哈斯特沒有理由偷走月光石。」

  華生皺了皺眉頭。「那麼會是誰幹的呢?若犯人不是哈斯特,他何必藏匿自個兒的行蹤?」

  夏綠蒂輕輕搖了搖頭。「他不是刻意藏匿行蹤,他是被綁架的──從昨晚月光石被竊走後,到現在最起碼已過了十個小時以上,要讓一個人從此噤聲不語,這段時間恐怕很是足夠了。」

  「你的意思是……哈斯特可能已經死了?

  「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類,我會說這很有可能,但──華生,你也看過他身中槍擊卻仍能好端端活過來的那身本事,要殺死像他那樣的生物是不容易的,或許地球上根本沒有任何東西能致他於死也說不定,也因此目前來看,我認為這很難說,但如果有人能設法將他困在某個地方,使他至今仍無法出面證實自己的清白,恐怕那人也不會是什麼泛泛之輩,若他有那樣的本事,那麼或許他也能更進一步地傷害哈斯特。」

  華生沉吟了一會兒。「我不懂,如果犯人的目的是月光石,他何必將哈斯特也一併綁架呢?這根本沒道理可言。」

  「最具可能性的解釋是,這個人和哈斯特有某種程度上的結怨,他有理由阻撓哈斯特得到那枚月光石,也有動機傷害哈斯特。」

  華生抬起眼來。「那這個人會是誰?」

  夏綠蒂眨了眨那雙明亮的灰眸。「奈亞魯法特,記得嗎?這是哈斯特給過我們的名字,若他那天的話足可採信,那麼除了這個叫奈亞魯法特的傢伙外,不作第二人選。」

  「你怎麼能肯定不會是別人幹的?」華生問道。「例如歐洛克醫師?或其他潛伏在倫敦──那些你從沒告訴過我的妖魔鬼怪?」

  夏綠蒂的細眉怪異地挑了一下。「不會是他,我很瞭解歐洛克這個人,他的不是那種會讓自己置身在事件中心的人,更何況,他對哈斯特這個人同樣陌生,根本沒有理由傷害他,至於倫敦是不是還有更多像他那樣的妖魔鬼怪,我得坦承我不清楚,但如果有那樣的東西存在,歐洛克也不會放任他們亂來。」

  「聽起來他是倫敦夜晚的頭子?」華生將麵包往自己的方向稍微拉了過來。

  「我只知道他們擁有某種協定,而那似乎使他們得以相互制衡,我說過,我對超自然的事物並不了解,也沒興趣了解。」

  華生輕輕用抹刀挖下一塊奶油。「但看來你比我了解許多,福爾摩斯,至少,我就從來不曉得倫敦有個叫做歐洛克的吸血鬼,而且還是我的同行。」

  夏綠蒂轉過臉來,定定地盯著華生。

  「華生,你該不會還在為那天的事生我的氣吧?」

  「我何必生氣?我毫無立場生你的氣,你說過,那是你和他之間的約定,與我無關。」

  夏綠蒂低下眼。「你真的認為那與你無關?」

  華生停下抹麵包的動作,嘆了口氣。「抱歉,福爾摩斯,我不是……唉,我當然知道你那麼做是為了我,只是……我想我氣的對象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老好華生,你何必生自己的氣呢?你在這整件事中一點錯也沒有。」

  「我當然會生氣,福爾摩斯,我氣我自己當時沒辦法阻止歐洛克那傢伙,也氣我自己明明看出你有苦衷,卻不敢追問,至今我仍不明白你為什麼會答應歐洛克那種事,也不明白你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因為我太瞭解你這個人,我知道就算我問了,你也未必想回答我,而我仗著這點,就這麼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態茍且下去,我明明該強硬地逼問你,讓你把一切都說出來,可是我卻沒那麼做,我氣我自己為什麼那麼沒用,為的就是怕從此失去我們的友誼。」

  夏綠蒂看著他,臉上帶著些許驚訝的神色。

  「華生,我從不知道你心裡是這麼想的,我以為在你心中,我早已是個極為不堪的人。」

  「你明知我絕不會離你而去,親愛的老友。」

  夏綠蒂頓時露出苦笑。「不,我從來就不能確定,儘管我從未質疑過你身為一位朋友的忠誠,但我仍不能肯定在你得知我的過去後,是否還能像從前那樣待我如故。」

  「沒有什麼能夠改變你我的友誼,不管你過去發生過什麼,你仍是我所見過最卓越、傑出的人,過去如此,今後也是。」

  夏綠蒂沒有回答,僅是緩緩從桌邊起身,走到窗邊。

  「如果你不介意影響到你待會到診所去的心情,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華生,你真的確定你想知道?」

  「當然,我不希望還得拖到晚上,那會更影響我的心情。」

  夏綠蒂轉過身來,臉上帶著某種像是揶揄般的笑容。

  「我和格拉夫‧歐洛克──在他仍是我大學教授的時候,我們有過一段……非常不堪的關係,而那在當時是足以將我送上絞刑台的,除了你之外,我從未將這段往事告訴過任何人。」

  華生愣愣地望著她,好一會兒才尋回自己的聲音。「你是說……你和他──曾……」

  「是的,華生,當時,我經常會讓他在夜深無人的時候進我的寢室,如果你想聽細節的話,我現在也可以告訴你。」

  「不,那就……那倒是不必了,」華生將麵包擱在盤上,並拉直餐巾。「只是那實在──我無法想像你這樣的人竟然……」

  「我這樣的人又該是什麼樣子了?」夏綠蒂帶笑地搖了搖頭。「一如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個名叫夏綠蒂‧班納萊的女人,但這個身體裡的靈魂卻屬於一個叫做夏洛克‧福爾摩斯的男人,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華生,你所認知的我未必是真正的我,我很清楚,了解到我過去的那一面,對你來說並不會有什麼好處,可能的話,我倒希望這一切能隨我帶進墳墓,讓我繼續是你記憶中的那個福爾摩斯,而不是站在這兒,以一個不屬於我的身軀對你坦白我過去那些不堪的往事。」

  「別那樣說,福爾摩斯,你對我坦白這些,我很高興,因為那表示你是全然地信任我,」華生放下餐巾,站起身來。「一如我所承諾過的,我絕不會離棄你──何況你現在會被困在這個身體裡,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我造成的,為了彌補這一切,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你一句話。」

  夏綠蒂怪異地笑了起來。「那麼,難道我要你殺人放火,你也幹?」

  華生頓時愣了一下,隨後才反應過來。「噢,福爾摩斯,別開這種玩笑。」

  「你瞧,你不是什麼事都肯做,你有你的底限,你的良知,華生,別隨便許下這種承諾,尤其是對我,一個在上個世紀還是個罪犯的人。」

  「但你只是開玩笑吧,福爾摩斯,我絕不相信你會樂意我去幹那些殺人放火的事。」

  「直到剛才為止,你不也不相信我是個肯和男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的人嗎?你說那令你無法想像,但那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華生望向眼前的夏綠蒂,儘管笑意仍停滯在她的唇邊,但其眼中卻帶著幾分嚴肅。

  一個困在女性軀體中的卓越靈魂……

  他垂下肩膀。

  「我承認,我是有其底限,但──福爾摩斯,難道你一點機會也不給我?就因為我沒能早些察知這一切?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那雙灰眸眨了一眨,透出某種習以為之的惡意。

  「那麼,華生,我問你,你願意吻我嗎?」

  「……什麼?」

  夏綠蒂咯咯低笑了起來。「假設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維多‧班納萊的妹妹夏綠蒂‧班納萊,而是過去二十多年來與你共處在同一屋簷下的夏洛克‧福爾摩斯,你敢這麼做嗎?」

  「這……」

  夏綠蒂輕輕嘆了口氣。

  「唉,我的好老華生呀,我不是刻意要為難你,而是你實在不明白許下這種承諾的嚴重性,也許你認為對一位老友這麼說是義氣的表現,但對我而言,我並不希望見到我的朋友說出這種空口白話,更不打算去期盼些什麼,因為我比誰都明白,那到頭來只會是一場空。」

  夏綠蒂走到一旁,從牆上的波斯拖鞋中取出了一些菸絲,填進一只老石南根菸斗中。

  「我很抱歉,福爾摩斯。」華生自責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

  「我不怪你,華生,我只是──」

  一隻手從她身後越來,阻住了她正要點燃菸絲的動作。

  她抬起眼來。

  「怎麼了?華……」

  「我說,抱歉。」

  菸斗咚地一聲掉落在地毯上,裡頭的菸絲也灑了出來。

  一切只在須臾間結束。

  華生輕輕放開夏綠蒂的手,而她唇上的觸感仍殘留不去。

  她瞪著那雙明亮的灰眼望著他,彷彿他剛才做了一件可怕的事。

  「華生……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抱歉,福爾摩斯,我吻了你。」

  淡淡的紅暈爬上了那張蒼白卻秀麗的臉龐,有那麼一刻,她看來極其慌亂。

  「這不是──天哪,華生,你要明白,儘管這個身軀屬於一個名叫夏綠蒂的女人,但我不是夏綠蒂,從來就不是。」

  「我明白。」

  夏綠蒂用力將他推開。「我不認為你真的明白了。」她說,並轉身往房門走去。「對你來說,你只是吻了夏綠蒂‧班納萊這個人,那根本不能證明什麼。」

  華生望著那嬌小的背影。「福爾摩斯,你希望我證明什麼?」

  她轉過臉來。「你什麼也不必證明,抱歉,華生,剛剛發生的事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我自個兒在說些什麼,咱們忘了這件事吧。」

  「若我說我不打算忘記呢?」

  「華生──」

  「不論你相不相信,福爾摩斯,對我來說,我剛剛吻的人始終都是夏洛克‧福爾摩斯這個人,即使這個人有著女性的外表,那一樣不能改變他的靈魂,而那正是我所熟悉、所仰慕的。」

  夏綠蒂怔怔然地瞪著他。「……我不認為你了解自己在說什麼,換個時空地點,若我還是那個身為男人的福爾摩斯,你根本不會那麼做──不……你連半分這種念頭都不會有。」

  「如果當時你肯給我多一些暗示,也許我會的。」

  「那只是也許。」

  「福爾摩斯,告訴我,在你與我共處在同一屋簷下的那段日子,你壓抑了這份感情多久?」

  「胡扯!我從未……從未對你──」她突然不再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我還沒有瘋狂到會去對一個有婦之夫寄予期望。」

  「但在我認識梅莉之前,我先認識的人是你。」

  夏綠蒂輕輕靠在門邊。「如果那天,我知道那只懷錶對你的意義有多重大,我就不會貿然說出那番推理,也不會讓你因此有機會將注意力移至那位年輕貌美的訪客身上。」

  「親愛的福爾摩斯,我──」

  「若你再不出門,」夏綠蒂打斷他。「恐怕診所那兒的生意便要遲了。」

  華生露出苦笑。「你這是在趕我了?」

  「沒錯,若你這會兒還待在這屋子裡,我恐怕不知會做出什麼事。」

  「你認為那會對我們的友誼造成傷害?」華生低聲說道。

  「沒錯,所以,請你出去,我認為暫時別跟我待在一塊兒對你比較好。」

  「若我說,那正是我的希望,我並不希望這份友誼繼續下去,你會怎麼做?」

  夏綠蒂怔怔然地瞪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說。「如果那是你的希望,那麼我會尊重你的意思,晚上我就會離開。」她說罷便要走到另一端的房門裡,卻被華生一個箭步上前拉住。

  「你不需要離開,福爾摩斯,為什麼你會認為自己需要離開呢?」

  那雙水亮的灰眼望向他,透著幾分不解,也許還有些惶亂。「你剛才也說過,華生,你不希望我們的友誼持續下去。」

  「但那難道不代表會是另一層意思?」

  「不……我從未奢想過──你不會……天哪,華生,我明知你不是,一直都不是。」

  「我的確不是,但唯獨你例外,福爾摩斯。」

  他伸手將夏綠蒂摟入懷中,而這次她毫無反抗。

  「診所那兒……」

  「遲點再過去,不礙事的。」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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