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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d²:血色紅帽】第六章‧巴甫洛夫的狗

  三個月過去了,令雷恩有點意外的是,賽巴斯欽對那孩子的出現並未表現出太大反彈。

  起初,雷恩被迫將亞契帶回柏瑟文尼山莊時,他看得出賽巴斯欽的確非常震驚,照他平常的個性,大概早就將那把掛在客廳裝飾用的獵槍拔下來掃射了──當然,為了安全起見,雷恩早就把裏面的子彈全部拿出來了,但賽巴斯欽從沒去拿過那把槍,一次也沒有。

  就雷恩的認知,賽巴斯欽這個人向來有著狼的貪婪,但他卻極度缺乏狼的家族觀念,即使是和他有著相同血緣的人,他也會毫不留情地將其剷除,多年來,雷恩很清楚賽巴斯欽只是在等他老子葛屁而已,至於他有沒有在柏瑟文尼的死亡上趁機增進一點速度,雷恩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雷恩也明白賽巴斯欽不是個蠢蛋,儘管他行事總是很衝動,但他若想除掉一個人,他絕對不會讓其他人逮到把柄,伊芙琳的死是一例,而如今,他沒在亞契出現時當場把他趕出去,也是一例。

  自從雷恩將亞契帶回柏瑟文尼山莊後,他就一直很注意賽巴斯欽的一舉一動,但賽巴斯欽表現得就和一個忽然發現自己多了個外甥的常人沒什麼兩樣,他對這個小外甥的態度並不是特別親切,但也沒有特別排斥,正確地說,他根本對亞契的事毫不關心。

  雷恩想過,也許這是因為賽巴斯欽已經明白柏瑟文尼那筆錢是交給誰,而且他自己也已正式成為柏瑟文尼家的繼承人,所以他就沒必要再對亞契有任何敵意了,如果你已確定是王位的第一繼承人,那你又何必沒事去把自己的姪子關在塔裏悶死呢?

  但賽巴斯欽可不是那種能用常理解釋的人,與他相處了這麼多年,雷恩發現自己始終不能徹底看透這個人,只知道他是個被老爸寵過頭的紈褲子弟,良心在他小時候就被狗吃了,雖然是個衝動的蠢蛋,但在跟自己利益有關的事上卻又精得像隻狐狸。

  他幾乎可以百分之百確定,賽巴斯欽想要除掉亞契,吞掉柏瑟文尼給亞契的那一份,只是在現階段,他偏偏又找不出賽巴斯欽確實想要下手的明證。

  他記得在伊芙琳死前幾個月,賽巴斯欽經常不在,但當然,依雷恩自己的職責,他必須隨侍在柏瑟文尼身旁,他不常待在柏瑟文尼山莊,自然也沒空去管賽巴斯欽在搞什麼,他只記得那段時間,他幾乎都沒見到賽巴斯欽,也無暇去讀他的心思,然後過了不久,伊芙琳就死了。

  而現在也是一樣。

  這三個月來,賽巴斯欽根本很少待在山莊,泰半時間都不知上哪兒鬼混去了,雷恩甚至覺得他根本是有意在迴避他,當然了,如果他心裏有鬼,他自然是要迴避的,因為他不可能不知道雷恩擁有讀心的能力,雷恩對這點心知肚明。

  但他當然不能為了知道賽巴斯欽的下落而去追蹤他,他必須盡可能待在亞契身邊,因為他很清楚,一旦他讓亞契落單,賽巴斯欽就有可能對亞契下手,即使他人根本不在場也一樣,因為賽巴斯欽就是有這種本事。

  有時候,雷恩會覺得自己有點窩囊,因為他身為一個力量遠高於人類的非人種,卻拿這些人類根本沒有辦法,他當然有絕對的能力能當場殺死這些弱小的人類,但當他們不跟他明著來,而是暗地裏搞一些詭計的時候,他就往往都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對象。

  「雷恩,我覺得你最近老是黏著我,你不用去忙其他的事嗎?」亞契抬眼說到,此時他正坐在房間裏靠窗的一張扶手椅裏,交疊的腿上擱著攤開的書。

  「如果你不希望我待在這裏,那我就出去一下。」雷恩站在他身旁說道。

  「我不是那意思,」亞契苦笑道。「我是說……你一直待在我旁邊沒關係嗎?難道都不會覺得無聊?」

  「待在你旁邊並不會讓我覺得無聊。」雷恩實話實說。

  不知怎地,有時雷恩甚至覺得自己是在享受保護亞契這件事,不論亞契在做什麼,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莫名讓他產生好感,甚至認為觀察這些細微的小事就能令他快樂。

  快樂?他對這個詞彙皺了一下眉頭,他從沒想過這個詞彙有一天會套在他身上,事實上,聽命於人類的這些年來,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也向來都不認為自己能擁有這種感覺。

  「你明明就覺得很無聊。」亞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我沒有。」雷恩連忙回道。

  「我看到你剛剛皺了眉頭,」亞契指了指自己的眉間。「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強嘛。」

  「我並沒有勉強,我剛剛只是……」雷恩一想到要如何解釋剛才自己正在思索的事,就尷尬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在想……別的事情。」

  「是嗎?那你在想什麼?」亞契將手肘擱在扶手上,托著腮。「是討厭的事吧?因為跟一個討厭的小鬼待在一起,所以聯想到討厭的事?」

  「不是的,亞契先生,我……」

  亞契將臉轉過去,望向落地窗外陽光籠罩的庭園。「你不用勉強保護我,反正打從一開始就是我強迫你帶我來這裏的。」

  雷恩看著他的側臉,幾乎感到一陣心痛。

  只因為事實剛好完全相反,而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解釋給對方聽。

  快樂和心痛,他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經歷了兩種他過去從未有過的情感起伏,他一方面感到訝異,但另一方面卻又感到……雀躍

  也許待在這個人身邊,他會擁有更多他從未經歷過的事。

  儘管他並不是很確定那算不算是好事。

  他在亞契身旁單膝跪下,將他的手執起,這舉動似乎嚇了亞契一跳,他回過頭來,用沒戴著眼罩的那只眼睛驚異地看著他。

  「雷恩……你在幹麼?」

  「我……」雷恩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起頭。「我從不覺得你討厭,亞契先生,我剛剛之所以會皺起眉頭……只是因為……因為我覺得太快樂了,而我過去從未這麼想過……我不知道這樣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快樂?」亞契眨了眨眼。「為什麼?」

  雷恩低著頭。「我不知道……我只要像這樣待在你身邊,就覺得很快樂,就算什麼都不做也無所謂,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想……」

  亞契看著他,並略微揚起眉頭。「喔,我懂了。」

  「咦?」雷恩抬起頭,不懂亞契為何這麼說。

  「我就知道,你們這些非人種都是這樣的,」亞契別過眼去。「因為我天生有這種能力……可以讓你們聽命於我,所以你們就會自動變成這樣,你們……全都會被我所影響,變得不再像是你們自己。」他說著另一手不自覺地緊捏著扶手。「……我討厭這樣,簡直就像是被鈴聲制約的狗一樣。」

  「不是那樣的,也許剛開始的確是那樣沒錯……可是──現在就已經不是那樣了。」雷恩連忙解釋道。

  亞契回過眼來。「那你要怎麼證明?」

  「我……」雷恩發現自己一時語塞。

  「狗之所以會對主人搖尾巴,是因為牠們知道主人會給牠們食物,所以才會下意識地想討好主人,」亞契說道,「那你呢?雷恩?你是受制於我的能力才對我好?還是因為真心想對我好才這麼做?」

  「如果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我又該怎麼對你證明?」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亞契說著將書本闔上,從椅中起身,走出房門。

  當門關上時,雷恩從地上慢慢起身,思索著亞契剛剛丟給他的問題。

  他知道這和聽命於柏瑟文尼時根本是兩回事,在柏瑟文尼手下做事時,他只覺得那是義務,他對義務得做的事根本不會帶有任何情感,但現在他卻是主動認了亞契作他的主人,儘管亞契似乎並不想要他像條狗般巴著他,可是他心裏卻很清楚,他現在簡直就像是犯了癮的吸毒者一樣,只要亞契稍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他就會感到坐立難安。

  他想追出去,試圖向亞契好好解釋他內心的想法,但他也清楚得很,眼下他是連自己心裏是怎樣的一團亂都解不開了,更遑論去向亞契解釋什麼。

  亞契是人類,他不會讀心術,如果亞契能讀到他內心的想法,那麼事情或許會簡單許多,但也正因亞契屬於另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種族,他才必須費盡全力去抓住他,如果他現在鬆手了,那麼亞契就會離他遠去。

  但這種想法是因為亞契的能力所致使的嗎?

  他不確定。

  他只知道,亞契能輕而易舉讓他這種非人種俯首稱臣,同樣地,很可能也能駕馭其他更強的非人種。

  也就是說,不一定非他不可,只要亞契願意,他說不定能夠讓任何非人種心甘情願待在他身邊,成為那個保護他的人。

  光只是稍微碰觸到這個想法,就讓雷恩覺得自己快發狂了。

  誠如亞契所說,狗之所以想討好自己的主人,是為了食物,但換個立場,狗要是不去討好自己的主人,又該如何確定自己不會被拋棄呢?

  那你要怎麼證明?

  他咬了咬牙,走了出去。

  他走到長廊上,順著那座華貴的旋轉樓梯走下樓,他不需要任何指引,就能嗅到亞契的氣味,感應到他剛才走出房門後,循著什麼樣的路線走向何處。

  亞契深深吸引著他,而他也深知其他非人種同樣地會被亞契所吸引。

  他們之中有的或許會像他一樣,甘心服從於亞契,但有的或許只想把他吞吃下腹,因為在非人種之中,也有那種會將喜歡的東西殘忍殺害的類型。

  他走到樓下大廳,然後開門走了出去,在花園裏的某個角落看見亞契,他正坐在一張石椅上,低頭抹著眼睛,雷恩覺得他似乎在哭。

  他悄悄地走上前去,在亞契注意到他之前伸手摟住他的肩膀。

  「雷恩……?」亞契轉過頭來,似乎很驚訝,雷恩看見他的眼眶紅紅的。

  「你哭了。」雷恩直述道,這不是他第一次見人哭,也不是他第一次讓別人哭,但只有這次令他徹底感到愧疚。

  他想,這或許算得上是一種報應。

  「我才沒哭,放開我。」亞契抹了抹眼睛,在他臂彎中扭動起來。

  「我會證明給你看。」雷恩低聲說道。

  「我不需要,我才不要你證明什麼,快放開我。」

  雷恩等了一、兩秒,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出於制約下的命令,於是摟得更緊了些。

  「如果我對你做出會讓人類將我燒死的事,那是不是就可以證明了?」

  這句話似乎讓亞契警戒起來。「你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雷恩說道,他並不是真的不知道,而是他不願去深思他所要去做的事。

  至少現在他什麼也不想去思考。

  他只知道,他不能把亞契交給其他非人種。

  說什麼都不能。



  那天是星期三。

  一如往常,雷恩開車將亞契送去上學,目送著他走進校園,直到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學校建築中,雷恩才驅車離去。

  亞契走進長廊,與許多同年齡的學生擦身而過,但他沒有走向教室,而是彎進一道階梯,朝罕無人煙的地下一樓走去。

  他在樓梯下找到一個放置雜物的儲藏間,那個空間非常小,外頭以一面鐵製的格門鎖住,但鎖早就壞了,只是沒人發現到這件事,他在前一天已經將裏面的箱子移到角落,清出一個正好能讓他棲身在裏頭的空間,而且箱子會擋住他,外頭的人並不會注意到他在這裏。

  他爬進去,安然鑽進那個小小的空間裏,等待時間過去。

  他一直等到上課鈴響後,才再次爬出來,確定沒有工友或任何人待在附近後,就立刻奔上樓去,在任何人逮到他之前從學校裏跑了出去。

  他沒有選擇行人眾多的大路,而是拐進附近的僻靜小巷,在確認沒有人看見他之後,才開始放慢腳步,在一處無人的後巷將背包放下,挖出裏面的一件暗紅色連帽外套,並套在自己的制服外面,至少這讓他在外頭走動時不會那麼顯眼,只要他想,他可以隨時變回原來那個在唐人街生活的骯髒小鬼,沒有人會認為他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

  也許他一直都是那個低賤的小鬼,而且從來就沒改變過。

  他粗暴地將背包揹回肩上,試圖丟開這個想法,他對過去的生活並沒什麼好懷念的,雷恩的出現對他來說是人生一大轉機,但也帶給他新的危機,雷恩告訴過他,必須小心那個不懷好意的賽巴斯欽舅舅,而他也一直很聽話,事實上,就第一印象來說,他也不喜歡賽巴斯欽舅舅,從雷恩的敘述聽來,他原以為當他來到柏瑟文尼山莊後,會見到一個腦滿腸肥、手上戴滿名貴戒指、牙齒被雪茄燻黃的大肥豬,但賽巴斯欽卻完全不是他想像的那個樣子,事實上,賽巴斯欽並不胖,長得也很好看,而且舉止彬彬有禮,講話的語調非常好聽,跟他這種出身貧賤的人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正因如此,所以他討厭那傢伙。

  那種如此完美的人待在雷恩身邊,他到底有什麼勝算可言?

  雖然雷恩似乎相當討厭賽巴斯欽,但亞契總覺得,若不是自己擁有這種特殊的能力,雷恩遲早會成為服從賽巴斯欽的人,從雷恩那裏,他得知賽巴斯欽似乎很熱衷於第十九分局的事務,也許下次教廷內部就會做出決定,讓他成為第十九分局的管理者,儘管雷恩挺看衰他的,但亞契卻暗自覺得,賽巴斯欽身為柏瑟文尼家的主子,而且又是教徒,坐上這個位子的可能性並沒有雷恩想像得那麼低。

  相較之下,他只是個小鬼,就算他能讓雷恩聽話,但那又能怎樣?他只能對雷恩無理取鬧,儘管他其實並不想對雷恩發脾氣,可是他就只能以這種方式留住雷恩,重點是,他根本就沒能力留得住。

  他抓亂了早上才剛梳理整齊的頭髮,匆匆離開巷道,他不太確定自己為何要逃,他只是覺得他應該逃,應該要反抗,但到底要反抗什麼?這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好處?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永遠都以逃來解決事情,當奶奶要打罵他時,他就逃,當他第一次遇見雷恩,看到他站在那裏手足無措時,他也決定帶著雷恩一起逃,而如今,他又想要從雷恩那裏逃走。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做,也許他只是想懲罰雷恩,雷恩要是知道他離開了,一定會很難過,但另一方面,亞契又覺得雷恩並不會難過,也許他會有點沮喪,但他很快又會去遵從賽巴斯欽的指示,成為一條聽話的狗。

  因為雷恩是個就算不喜歡,還是會乖乖照做的人,打從他第一天認識雷恩,雷恩不就這麼告訴過他了嗎?說穿了,誰當他的主子,根本就沒有差別。

  他走出巷道,抬起頭,讓陽光灑在自己臉上。

  如果我不在的話,也許對其他人會比較好。

  這句話像一根尖刺般深深扎進他的心頭,有那麼一刻,他幾乎感到想哭,不論是在唐人街,還是在柏瑟文尼山莊,他都沒有找到他的棲身之所,也沒有人是真正需要他的。

  他隨時都可以消失無蹤,而且那對這個世界、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會有什麼差別。

  他轉身往街角走去,卻猛地撞進某個人的懷裏。

  「嗨,亞契。」

  一個令他頗為熟悉的聲音響起,他抬起頭,登時愣住了。

  賽巴斯欽正站在他面前,臉上帶著微笑。

  「……舅舅,你怎麼會……?」

  賽巴斯欽一手搭在他肩上,說道:「我們去兜風吧。」

  亞契望著他,心裏知道答應他決不是個好主意。

  「好啊,我們走吧。」他笑道。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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