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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魘莊之魅】終章‧迷霧

  凱瑟琳摔在一張床上,她掙扎著撐起身子,這才發現她正躺在自己房裡,窗外下著雨,一切看來與平常沒有什麼不同。

  她下了床,注意到地上散落著紙張,她彎身拾起紙張,發現那些紙張其實是一封封的書信,不知道被誰從抽屜中翻了出來,扔在地毯上。

  她蹲坐在地上,低頭檢視著書信,這些全都是來自哈利斯家的信件,是她與愛德華表哥之間的通信,但這些信上所標記的日期全斷在五年前,她在散落的信件中翻找著,想找到表哥最近一封寫給她的信,卻怎麼找也找不到。

  最後,她看見一封來自哈利斯家的信,但那並不是出自愛德華表哥之手,而是她的表姊瑪德蓮所寫的。

  她顫抖著雙手將那封信讀完,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為什麼她會不記得這件事呢?她不應該忘記的。

  這時,房門被某人猛力打開,她抬起頭,看見愛德華‧哈利斯站在房門口,臉上是擔憂的神情。

  「凱瑟琳──太好了!你沒事,快跟我走吧。」愛德華說著便走上前來,伸手想牽她起來。

  但凱瑟琳卻拂開了他的手。

  「你是誰?」凱瑟琳怔然瞪視著他,手中仍緊抓著那封信。

  「……你怎麼了?」愛德華露出困惑的表情。「我是愛德華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凱瑟琳站起身來,並將手中的信扔向他,被折皺的信紙摔在他胸口上,隨後落在地上。

  「你根本就不是愛德華,」凱瑟琳說道:「愛德華在五年前就已經因為肺炎過世了,你到底是誰?」

  愛德華低頭看著那封落在地上的信,認出上頭的封蠟圖樣。「……那封信上說的?」

  「沒錯,瑪德蓮表姊告訴我的,我明明去參加過你的葬禮,可是……我竟然不記得了,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這裡,我竟然一點也沒有感到奇怪……這到底……」她一手扶額,像是隨時可能會昏倒。

  愛德華自責地看著她。「我隱蔽了你的一部份記憶,對不起。」

  「你到底是什麼……?」凱瑟琳望著他,眼中透著難以置信的神情。「為什麼可以做到這種事?你接近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為了保護你,凱瑟琳,」愛德華說道:「你不知道自己正身處在什麼樣的危險之中,你父親……不,那已經不是你父親了,那傢伙想要傷害你,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種事發生,因為你是我的……」

  他住了口,沒再說下去。

  「我是……?難道我跟你之間有關係嗎?為什麼不說下去?」凱瑟琳問道。

  愛德華搖搖頭。「我不該說,事實上,光是能像這樣站在你面前,和你對話,那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奢侈了,那傢伙和我之間的恩怨跟你無關,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怎麼會無關?難道我不是已經牽涉其中了嗎?」凱瑟琳叫道。「即使我已經發現你不是愛德華了,你還是想對我隱瞞到底嗎?」

  「可能的話,就算瞞一輩子也無所謂。」

  嘻嘻,真是個傻子。

  一個女聲出現在空氣中,緊接著,房裡所有的擺設都像融化似地,迅速地消失在幽暗中,最後連同天花板、牆面和地面也消失殆盡。

  在凱瑟琳的身後,出現了一副血色的面具,面具的嘴部咧出一道長長的裂痕,彷彿在嘲笑著一切,接著,莉茲的雙手再次環住了凱瑟琳,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並迅速從崩毀的地面上漂浮到半空中。

  在愛德華腳下的地面消失的那一刻,他也立刻展開黑色的雙翼,往上飛去,並追上了浮在空中的莉茲和凱瑟琳。

  「莉茲!把她還給我!」愛德華叫道。

  面具的主人笑了起來。「這個嘛,你得看看可憐的小凱瑟琳要不要回到你那裡去呀。」

  愛德華望向被莉茲緊抓住的凱瑟琳,只見她的眼中透著惶恐,顯然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景象。

  「凱瑟琳!」他伸出手,大叫道:「快跳下來!我會接住你!」

  但凱瑟琳只是瞪視著他,眼中的恐懼更加深了。

  莉茲尖聲大笑了起來:「你看!她怕你怕得要命!你是個怪物!沒有人會接受你這種怪物的!」

  愛德華瞪著她。「你沒資格說我,莉茲,要是萊斯特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他又會說什麼呢?」

  這時,面具的陰影變深了,原本嗤笑的神情也顯得陰鬱。「我才不在乎他會說什麼,你以為現在提那個男人的名字能怎麼樣嗎?我早就不愛他了。」

  「不對,你愛他,」愛德華反駁:「如果你不愛他,你就用不著對我們復仇,用不著做這一切!」

  面具的主人顯得沉默,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放手吧,莉茲,」愛德華說道:「這一切已經夠了,不要再製造更多仇恨了,你被鬼城的力量利用了,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真正的你從不想傷害任何人,不是嗎?」

  「真正的我……」面具的主人喃喃低語,而那副染血的面具也開始變得模糊,像是正從她臉上消逝。

  「沒錯,莉茲,快想起原本的自己,真正的你不是這樣的,你一直都是個好女孩啊。」

  莉茲伸手取下面具,將它扔進腳下的深淵,素淨秀氣的臉上透著些許茫然。

  然後她淡然地笑了。

  「你錯了,愛德華,我並不是個好女孩,從來就不是。」

  接著她舉起剛剛扔掉面具的手,探向凱瑟琳的胸前,一瞬間,那隻手就變得像是野獸的爪子般,她用力將指爪一收,便撕裂了凱瑟琳的胸口,她白皙的胸部頓時變得一片血紅,但莉茲的爪掌卻沒有停止動作,仍在凱瑟琳胸中挖掘。

  凱瑟琳尖叫起來,叫聲無比淒厲,她不斷掙扎著,但鮮血不斷從她胸中噴湧而出,染紅了她的胸衣和裙子,也噴濺到了莉茲的臉上,但莉茲的神情始終漠然,她面無表情地掏著凱瑟琳的內臟,就像是在處理一隻將要下鍋的雞隻。

  「莉茲!住手!快住手!」愛德華怒吼道,他立刻衝上前去,想阻止莉茲,但莉茲已經摘下了凱瑟琳的心臟,她一手握著那團跳動的鮮紅色物體,另一手則猛地將凱瑟琳推了下去,任凱瑟琳的屍首落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愛德華想伸手抓住凱瑟琳,但卻只抓住凱瑟琳的衣角,而那立刻便被重力撕裂,凱瑟琳就這麼掉了下去,消失在深淵裡。

  然後他絕望地大吼起來。



  彼得‧亨佛瑞在尖叫聲中驚醒,汗水沾濕了他的睡衣,他立刻跳下床,在床頭櫃抽屜中抓了把手槍,也顧不得體面了,只倉促披件外套,便從房裡奔了出去。

  他跑向西邊走道的房間,猛地將門打開,只見凱瑟琳正蹲坐在地上,遍地是散落的信件,而凱瑟琳則在同時抬起眼,見到他衣著凌亂的樣子似乎並不驚訝,因為在她抬起眼的同時,亨佛瑞已經看見她眼中有更為令她惶恐的東西。

  「快離開這裡。」彼得從乾澀的喉中吐出這句話。

  凱瑟琳望著他,眼中多了一層困惑。

  「我叫你快離開這裡!聽不懂嗎!快走!」

  凱瑟琳慢慢地站了起來,彼得看見她手中捏著一封信。「愛德華呢?」她問道:「你有看到他嗎?」

  「別管愛德華了!快點走!」亨佛瑞吼道。

  凱瑟琳固執地搖搖頭。「我得見他,我要跟他問個清楚,這封信……」

  「該死的別管什麼信了!」亨佛瑞舉起手中的槍,指向凱瑟琳。「你不可以留在這裡──這地方……這棟房子……你必須離開!現在就得離開!」

  凱瑟琳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要殺我?」

  「如果你不離開,我就殺了你。」亨佛瑞困難地吐出這句話,凱瑟琳看見他的眼眶泛紅,嘴唇也變得蒼白。

  「我以為你愛我。」凱瑟琳說道,語帶絕望。

  「我……我是愛你,可是……」亨佛瑞緊閉雙唇,搖了搖頭,接著說道:「我不能讓你死在這裡,我知道有人想──」

  一聲槍聲響起,巨響貫徹了整座晝魘莊,似乎也貫徹了整片山林。

  凱瑟琳瞪視著那開槍的男人,不敢相信這為何會發生。

  亨佛瑞倒了下去,凱瑟琳看見他的腦門滲出鮮血,連忙閉上眼睛,別過頭去,不一會兒,她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而站在門外的恩斯特一直等到亨佛瑞不再動彈之後,才慢慢將槍放下。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亨佛瑞竟然會是露辛妲姑姑的兒子。」在一切事件結束之後,凱瑟琳對愛德華這麼說道。

  「那傢伙根本只是想謀奪財產吧,」愛德華嫌惡地揮舞著手杖,說道:「他早知道以他的身分,根本不可能分到什麼錢,所以才會隱姓埋名,假意接近你,跟你訂婚。」

  凱瑟琳皺起眉頭。「就算姑姑已經跟家裡斷絕關係了,但如果他明白表示身分的話,父親也不至於對他太過苛責吧……」

  愛德華搖搖頭。「你太天真了,凱瑟琳,你的露辛妲姑姑當初是為了男人離家的,像那種會讓女人為了他犧牲一切的無賴,所生出來的肯定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我見過亨佛瑞這種人,見得太多了,他們一輩子不曾受過什麼好教育,見識也很短淺,儘管他們能將外表偽裝得光鮮亮麗,但本質就和豺狼一樣,你永遠也教不會他們什麼叫做是非善惡。」

  凱瑟琳嘆了口氣,望向花園裡新開的玫瑰。「我覺得亨佛瑞不是那麼壞的人,也許他當初確實是別有目的,可是他死前說的那番話……我總覺得也許他是想保護我才那麼說的。」

  「你瘋了不成?他那時可是拿著槍指著你的腦袋呀。」愛德華說道。

  凱瑟琳搖搖頭。「可是你當時不在場,你沒看見他的表情,我覺得他看起來就跟我一樣害怕……他似乎害怕某種東西會威脅到我,所以才不得不那麼做。」

  愛德華笑了起來。「哪有什麼會威脅你?」

  「例如你,愛德華。」凱瑟琳平靜地看著他。

  愛德華的笑容頓時凝結在在臉上。「那是什麼意思?」

  「在亨佛瑞死前,我正在看瑪德蓮表姊給我的信。」

  「噢,你還是看了。」愛德華苦笑道。

  「你不應該在這裡,」凱瑟琳說道。「如果你在這裡,那就表示你根本不是愛德華。」

  「我確實不是。」愛德華聳了聳肩。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假裝成一個早就已經不在的人?」凱瑟琳露出憂傷的神色。「你譴責亨佛瑞,可是你所做的事跟他並沒有什麼不同。」

  愛德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了。

  「你笑什麼?」凱瑟琳問道。

  「我笑是因為,我相信亨佛瑞那時候確實是想保護你,可是,他用錯方法了,就像我剛說的,像他那種人的見識是很短淺的,他無法看到更遠的可能性,只顧著解決眼前的危機,但正因為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他沒有那種腦袋,所以當時如果你不聽從他,那麼他很可能真的會對你開槍。」

  他停頓了一會,見凱瑟琳沒有反應,於是又繼續說下去:「但我就不同了,當然我不敢說我聰明絕頂,但我確實是比亨佛瑞那種人聰明一些,在我用這個身分出現在你面前時,我已經能夠預料到之後被拆穿的下場,因為我知道那遲早是會被拆穿的,尤其是面對像你這麼聰敏的小姑娘,不被拆穿是不可能的,但對亨佛瑞來說,他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並祈禱永遠不要被拆穿,祈禱那種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可是我不會,從我決定使用這個身分之後,我就已經接受了遲早會被拆穿的事實,我完全不擔心這件事,也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就是我與他的不同之處。」

  凱瑟琳盯著他,說道:「很有趣的詭辯,你幾乎要說服我了,可是我不會上當的,因為錯的事情就是錯,不會因為你做得比較好就變得對的。」

  愛德華雙手一攤。「那麼,你想要我告訴你什麼?」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偽裝成我表哥,還有你到底是誰?」

  愛德華抿嘴一笑。「我只能說,偽裝成你表哥是為了保護你,至於後面那個問題,我不能回答。」

  「我不懂你保護了我什麼,」凱瑟琳微微蹙眉。「亨佛瑞拿槍指著我的時候,你甚至根本不在場。」

  「我讓恩斯特去那裡,見到那一幕,」愛德華沉靜說道:「某種程度上,你可以說是我殺死亨佛瑞的。」

  凱瑟琳怔怔地望著他。「這不可能,你不在那裡,你不可能知道亨佛瑞會來找我。」

  「噢,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我知道他的夢境,我讓他以為那會發生。

  「……你到底在說什麼?」

  愛德華淺淺笑了起來。「這就是我不能告訴你我是誰的原因,因為你不會相信。」

  「如果你能說得更清楚些,不那麼模擬兩可,我就會相信你了。」

  愛德華笑著搖了搖頭。「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本來就生活在模擬兩可的世界裡,在那裡,沒有所謂『清楚』的定義,而且即使你曾看過那地方,醒來後也很快就會忘了。」

  凱瑟琳的困惑神情更加深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只能說,我是一個活在你夢裡的人,」愛德華說道:「我知道你很想見我,可是我在你夢中的時候,我並不是真正的我,因為你想見的那個人,甚至根本就不是我。」

  「……你把我弄糊塗了,你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凱瑟琳承認道。

  「沒關係,」愛德華大笑起來。「我懂就好了。」

  「可是……」

  「啊,現在都這個時間了,」愛德華掏出懷錶說道,打斷了凱瑟琳的話。「我想恩斯特先生可能快趕不上火車了,也許你該去提醒他?噢不──等等,我看見他走出來了。」他說著揚目望向不遠處的宅邸大門。

  「你說恩斯特先生……他──」凱瑟琳轉過頭去,果真看見恩斯特提著行李走了出來。「我想他會準時搭上火車的,因為他向來很守時──」

  她望向愛德華原本站著的地方,卻發現那裡一個人也沒有。

  「愛德華?」她四下張望,花園中卻不見半個人影。

  「格蘭迪小姐,你在找什麼嗎?」

  凱瑟琳轉過身來,看見恩斯特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你有看見愛德華嗎?」凱瑟琳問道。

  恩斯特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一會。「恐怕是沒有。」

  凱瑟琳望著他,忽然對他感到有些愧疚。「真是抱歉,你特地來這裡度假,卻發生那種事……」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格蘭迪小姐,我當初之所以來此也是因為受到爵爺的委託,這只是工作,是我應該做的事。」

  凱瑟琳露出苦笑。「我想,你用的也不是本名吧?」

  恩斯特搔了搔臉。「確實不是,為了便於調查,我用的是假名。」

  「我看過你寫給我爸爸的報告,你是位偵探吧?」

  「可以那麼說,不過是公家的。」

  「你是警探?」

  恩斯特有些靦腆地點了點頭。「很多人都說我看起來不像做這行的。」

  「可以告訴我你的本名嗎?」凱瑟琳問道。「我希望下次有機會給你看看我寫的小說,而我可不希望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湯普森,查爾斯‧湯普森。」

  「那麼我該叫你湯普森先生。」凱瑟琳笑道。

  湯普森清了清喉嚨,說道:「我想我明年會再來度假的,因為……」

  「因為什麼?」凱瑟琳略顯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太妥當,」他說著一手執住凱瑟琳的手。「但我很希望你能等我到那個時候,可以嗎,格蘭迪小姐?」

  凱瑟琳愣愣地看著他,有那麼一刻,她並不確定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真是抱歉,我太唐突了,」湯普森連忙將手放開。「請忘掉我剛剛說的話吧,你的未婚夫才剛過世,我居然──」

  「我還──」凱瑟琳打斷他:「不能肯定地回答你,但我能保證的是,我哪兒也不會去。」她說著微笑起來。

  湯普森起先還沒意會過來,但他很快便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謝謝你,格蘭迪小姐。」

  凱瑟琳目送著他離開晝魘莊,直到這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過去對亨佛瑞的感覺或許並不是愛情。



  「湯普森探長,你遲了。」當那個小夥子替他將行李搬上火車時,他聽到對方這麼說道。

  「但我畢竟趕上了。」湯普森回道。

  小夥子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態度極為冷漠。

  「我說過你用不著來接我,這是我個人接下的案子,我不想麻煩其他人。」湯普森一邊說著一邊將行李塞進置物架裡。

  「我之所以來接你,也是基於我個人的意願,不是為了案子。」

  湯普森盯著他,有些不情願。「那麼我猜你不想知道彼得‧亨佛瑞的事了?」

  「如果你想說的話,我就會聽。」年輕人說著坐進車廂裡,將門關上。

  湯普森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對這個年輕的後輩一點辦法也沒有。「他死了。」他說。

  「怎麼死的?」

  「我開槍打中他的頭,他當時正想殺格蘭迪小姐。」

  年輕人聳聳肩。「我就說吧,你會用得上槍的。」

  「還有,格蘭迪爵爺失蹤了,」湯普森說道:「就在亨佛瑞死去的當晚。」

  「你覺得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嗎?」

  湯普森往後靠在椅背上。「我覺得爵爺是亨佛瑞的共犯,也許是他唆使亨佛瑞去殺格蘭迪小姐的。」

  年輕人揚起眼。「可是格蘭迪爵爺也是委託你的人。」

  「我就是不懂這一點,」湯普森說:「我總覺得,委託我的人和現在失蹤的人不是同一個,可是那偏偏又是不可能的事,另外,有件事也讓我覺得很可疑。」

  「哪件事?」

  「我記得爵爺以前跟我提過,格蘭迪小姐的表兄已經過世了,但我在晝魘莊卻見到那傢伙好端端地走來走去。」

  年輕人聽到這話也皺起眉頭。「這聽起來倒有點邪門,你查過他的底細嗎?」

  「我在晝魘莊那裡查不出什麼,」湯普森搖搖頭。「老實說,我認為格蘭迪小姐不應該再待在那個地方,我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覺得晝魘莊這地方很奇怪。」

  「這聽起來倒不像你會說的話。」

  湯普森苦笑。「有點迷信對吧?」

  年輕人點點頭。「是有一點。」

  「你知道嗎?艾弗,知道爵爺失蹤了,我倒有點鬆了口氣。」

  「為什麼?」

  「就像我剛說的,晝魘莊這地方給人感覺很不好……也許那種不好的氣息在不知不覺間感染了格蘭迪爵爺,才會讓他變成一個我不再熟悉的人,而自從爵爺失蹤後,那種不好的氣息似乎也跟著消失了……但或許也只是暫時消失而已,總有一天那還會再回來。」

  艾弗盯著他,面無表情。「我覺得你應該好好睡一會,湯普森探長。」

  湯普森苦笑。「是啊,或許吧,忘掉我剛剛的話吧。」

  「你剛剛有說什麼嗎?我什麼也沒聽到。」艾弗說著將毛毯遞給他。

  湯普森聞言笑了起來,並將毛毯裹住自己。「晚安,艾弗。」

  「晚安,探長。」



  在那座飄著霧的森林中,他又再次見到愛德華‧哈利斯從霧中走來。

  「嗨,恩斯特先生──」愛德華朝他招手。「噢不,我該叫你湯普森先生才對吧?」

  「如果這是夢,我會很不高興在這裡遇到你。」湯普森說道。

  愛德華笑了起來。「這當然是夢,放心吧,這回我不玩把戲,你人現在還是好端端地待在回城裡的火車上,我只是來跟你道別的。」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是夢境?你一直沒告訴我。」湯普森說道。

  愛德華聳聳肩。「這要看你對現實的定義是什麼。」

  「你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愛德華對這個問題翻了翻白眼。「又是這個問題,這問題真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重要,我已經知道你不是人類了,我又怎麼能確定你待在格蘭迪小姐身邊不會有危險?」

  「如果你覺得我對她來說很危險,那你就不會回城裡,不是嗎?」愛德華笑了起來。

  「我看得出你不是個惡棍,」湯普森承認道:「但也不是什麼好人。」

  「你還在記恨那天晚上的事?」愛德華無辜地問道。

  「別再提那天晚上了!你這個──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湯普森一手扶額,略顯疲憊。

  愛德華大笑起來。「放心吧,鬼城已經得到牠想要的心臟了,短期之內凱瑟琳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

  「鬼城……?」

  「每隔一段時間,鬼城就會醒來,派牠的使者去獵取人類的心臟,因為沒有心臟的話,鬼城就會永遠死去,而晝魘莊的人們向來是牠的祭品,一直都是。」

  湯普森愣愣地望著他。「但那應該只是傳說……」

  「那不是傳說,」愛德華打斷他。「那是真的,若沒有人犧牲的話,凱瑟琳就會被使者抓走,葬送在那座鬼城裡,所以──」

  「我懂了,」湯普森點點頭。「亨佛瑞就是代替凱瑟琳而死的犧牲者,你利用我去殺了他。」

  「我不得不這麼做,」愛德華苦笑道:「你調查過亨佛瑞的背景,應該也很清楚,亨佛瑞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接近凱瑟琳是有目的的。」

  「但他應該要被繩之以法。」

  「那麼你就得連爵爺也一起繩之以法才行,」愛德華冷笑:「亨佛瑞會來到這裡,完全是出於爵爺的意思。」

  湯普森皺起眉頭。「但委託我調查亨佛瑞的人就是爵爺。」

  「他已經不是你所認識的那個爵爺了,從很久以前就不再是了。」

  湯普森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就像格蘭迪小姐所說的那個故事?」

  愛德華點點頭。「對,凱瑟琳她比誰都清楚,最愛她的父親早就不在了。」

  湯普森垂下頭,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時愛德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凱瑟琳就交給你了,我不在之後,也就只有你能保護她了。」

  「你說不在是什麼意──」

  湯普森抬起眼,卻發現愛德華早已不知去向。

  濃霧之中,他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火車汽笛聲,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醒過來了。



  彼得‧亨佛瑞在幽暗中醒來,發現自己正枕在某人的膝上,他嗅到女孩的體香,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某個深愛他的女人懷裡。

  「……凱瑟琳?」他輕聲喚道,感覺到有一束鬈髮拂過他的臉,就像是有人正低著頭看他,但這裡光線太暗,他什麼也看不清楚。「是你嗎?」

  女孩沒有回答,僅是伸手輕輕拂觸他的臉。

  「噢……凱瑟琳,我真的好對不起你,我欺騙了你……可是,我現在感到好後悔,我──」

  女孩伸手按住他的唇,不讓他說下去。

  「……你原諒我了嗎,凱瑟琳?」他鬆了口氣。「那太好了,我真的好怕……怕你不原諒我,怕你對我生氣……我總是……總是讓別人生氣,對吧?我不想再那樣了,我根本不想傷害任何人,你要相信我,凱瑟琳……對了,這裡是哪裡?好暗……你為什麼不開燈呢?我覺得……身體有點痛,這裡……我覺得胸口有點痛,可是……好奇怪……為什麼我摸不到這裡有東西呢?我的胸口……好像空了一塊,這裡……有個洞……」

  幽暗中他聽見某個東西在跳動著,就像是心臟的跳動聲,但那聲音並非來自他體內。

  「你把我的心挖出來了嗎,凱瑟琳?真奇怪……我的心已經被挖出來了,可是我只感到有點不舒服而已……這表示我已經死了嗎?這麼說,你也死了嗎?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我拿槍指著你……可是我沒有開槍,我沒見到你死去,所以……你不是凱瑟琳囉?那你會是誰呢?我不記得……天哪……我覺得好累,我想再睡一下,可以嗎,凱瑟琳?噢不……你不是凱瑟琳,可是,我好像也不是那麼在乎你是誰了……我只想……只想休息,我……」

  他說著便慢慢閉上眼睛,再次沉睡。

  幽暗的古堡之中,伊莉莎白‧古克戴著染血的面具,抱著懷中的彼得,輕聲地哼起了搖籃曲。

  不久,那座銀色的古堡也隨著這歌聲陷入了沉眠。



  愛德華走在濃霧之中,意識到自己似乎怎麼走也走不出去。

  他停下腳步,濃霧籠罩著他,久久不願散去。

  「你不想讓我走,是嗎?」他抬起頭,對著眼前的茫茫白霧說道。

  濃霧中,某個人影出現在他身後,伸手將他擁在懷中。

  愛德華沒有反抗,只是低聲問道:「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死我,為什麼放過我?」

  「你知道原因的。」那人影回答。

  「那時候,我在你面前沒辦法幻化成其他人的模樣,」愛德華說道:「就是因為這原因嗎?」

  「對。」

  「可是,為什麼?我只是個魔物,而你那時候甚至已經有未婚妻了。」

  濃霧之中,那人影低聲笑了。

  「那麼,既然你是個自由自在的魔物,可是卻甘願留下來,為我生下凱瑟琳,這又是為什麼?」

  愛德華垂下眼,臉微微紅了。

  「我擔心凱瑟琳,」愛德華說道。「現在晝魘莊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你已經保護了她一輩子了,現在唯一的危險也已離去,她沒問題的。」

  愛德華轉過身來,在那一刻,他變得不再像是愛德華,而是一個有著黑色鬈髮的女子,她的面貌和凱瑟琳頗為神似,但她卻有著尖形的耳朵和貓般的瞳孔,背上生著黑色肉翼,指甲也如爪子般尖利。

  她回摟住霧中的鬼魂,輕聲說道:「走吧,威廉。」

  他們在霧中親吻,不久,濃霧便散去了,而森林中依然寂靜,就像是從未有人駐足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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