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ic |  Fiction |  Goods |  Gallery

【Blood²:零與遊戲】第九章‧玫瑰



Rosemarie Scott


  史考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

  那只是一通電話,就像上次一樣,是一通坎貝爾親自打的電話,史考特其實一直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拿到自己的手機號碼的,但自從史考特和布萊登分手後,手機號碼就從來沒換過,就算坎貝爾從哥哥那裡得知也不奇怪,儘管史考特覺得布萊登應該不會告訴他這種事。

  史考特在想,也許自己之所以沒換號碼,就是因為一直在等布萊登打來。

  但布萊登再也沒打過那支號碼,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打了。

  當史考特趕到時,坎貝爾正待在平瑟頓家的私人收藏館中,在保鑣的帶領下,史考特順利地來到那間獨自被隔開的陳列室裡,而坎貝爾就在裡頭,背對著大門,似乎正觀賞著一幀巨幅的油畫。

  儘管史考特知道有更重要的事得辦,但仍然被那幅畫所描繪的情景所震懾住。

  畫中是一片枯樹林中的雪景,一個女子無助地立於幾乎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裡,身上的鮮血使她顯得格外醒目,她的眼窩中空無一物,鮮血就是從那之中溢出來的,她手上的金盤之中盛著她被挖出的眼珠,整幅畫面上除了血腥的意象之外,還有一種絕望的氛圍,是一個不論任何觀畫者都不會願意踏足其中的世界。

  史考特愣愣地看著那幅畫,甚至一度忘了坎貝爾人在這裡。

  當保鑣出去時,坎貝爾聽見了關門的聲響,便轉過頭來,當他看見史考特臉上的表情時,不禁莞爾一笑。「很嚇人的一幅畫吧?我第一次看到它時也傻住了。」他說。

  史考特這才回過神來,並深感尷尬。「唔……呃,抱歉。」

  坎貝爾走了過來,說道:「你不需要道歉,史考特,這是很正常的,每個人看到這幅畫時都會有一樣的反應。」

  「但我不是來這裡看畫的,」史考特說道。「你在電話裡說的……」

  「沒錯,」坎貝爾打斷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殺了我哥哥。」

  一陣靜默忽地充斥在整個空間之內,史考特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窒息。

  「如果你只是為了想見我而扯這種謊──」

  「我沒有扯謊,羅絲,難道你第一天認識我嗎?」坎貝爾說道,表情和先前那個吊兒啷噹的模樣全然不同,反而比較接近史考特那天在葬禮上看見他的樣子。

  那時的坎貝爾看來拘謹且無助,就像那幅畫中手捧金盤的女子。

  也很像是布萊登。

  「我不認為你和我有熟到可以那樣叫我。」史考特回道,但某種警訊已在她心中敲響。

  「我以為我可以繼續裝下去的,」坎貝爾說道,肩膀頹然垂下:「可是我做不到,就算知道你和我之間早就結束了,我還是不能欺騙你,羅絲。」

  史考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向來都把這當成是一種遊戲,」坎貝爾繼續道:「在他那個人的心裡,沒有一點道德良知,但他卻是個很聰明的人,聰明到足以迷惑像你這樣的女人,那個時候,他比我早一步注意到你,等到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知道他有多可怕,他可以輕易毀掉任何年輕女孩的夢想,某個程度上,我相信他就是靠著吞噬那些女孩的靈魂而活著的,我不希望他也像毀掉那些女孩一樣毀掉你,所以我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接近你,假裝我是他,想要將你趕走,可是我沒有成功,反而很快地就讓他知道我在冒充他,但他反而覺得這更有趣了,自己的孿生兄弟竟然冒充自己,和他共享一個毫不知情的女孩,他開始慫恿我加深和你之間的關係,好讓我也陷在裡頭爬不出來,我知道我應該要告訴你,可是……可是我不敢,我不敢面對說出口的後果,也不想讓他稱心如意,因為他最喜歡看到別人為了他失去一切,跌落谷底的樣子,我……我不希望你也變成那樣,所以……」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低下頭,緊閉著雙眼。

  史考特望著他,忽然發現過去和布萊登交往的那段日子裡,一切的奇怪之處都有了解答,儘管那些全都是很細微的跡象,但如今想來,所有這些跡象竟是如此地可觀且可怕,此時此刻在她的胸中重重地砸出一道缺口,並且像刀一樣地不斷將缺口劃得更深更大。

  「……是布萊登還是坎貝爾?」

  「什麼?」坎貝爾抬起眼。

  「現在站在這裡的你,是布萊登,還是坎貝爾?」史考特看著他,並努力不讓自己眼中打轉的淚水溢出來。

  「我是布萊登,也是坎貝爾,」他答道。「而他也一樣,我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我們的個性完全不同,多年來,他一直在外闖禍,拉我去頂替,而我有時也會讓他介入我的生活,因為我有許多缺陷是他所沒有的,我和他之間一直都很清楚對方在做什麼,他的生活就是我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對他來說也一樣。」

  「但我不是可以讓你們共享的東西!」史考特怒斥道。「你把我當成什麼?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騙我,我還像個白癡一樣對你愧疚了那麼久,而你現在卻告訴我這些,你為什麼不乾脆讓這些爛事就和他一起埋進墳墓裡好了!為什麼要這麼不負責任地讓我知道這一切!」

  「因為我必須坦白,我不能在他死後還讓這一切陰魂不散!」他吼道,聲音有些哽咽。「我可以就這樣假裝一直是坎貝爾這個人,假裝我從來沒有過布萊登這個身分,可是我也是布萊登,我不能讓布萊登所做過的一切一筆勾銷!」

  「那是你的事!」史考特叫道:「現在讓我知道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已經過去的事不可能再挽回了,我再也不會是你的羅絲,也不會是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

  坎貝爾看著她,神情苦澀。「我以為我有能力去愛玫瑰,我曾有過機會,而我並不想放棄。」

  「不,你沒有,」羅絲瑪麗‧史考特迎視著他,說道:「你是有過機會,但今後再也不可能了。」

  沉默在空氣中持續了一會兒,然後坎貝爾說道:

  「那場山難是我設計的,其實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去,是我把他扔在那裡的,路易‧福克斯是我的幫手,而他曾經也是布萊登的朋友。」

  「福克斯,你的狐狸。」史考特說道,語氣中不帶任何譴責。

  坎貝爾點了點頭。「是我先馴養他的,那時候,我還是布萊登,不是坎貝爾。」

  「你也曾經馴養了我。」史考特咬著牙說道。

  「不,玫瑰不可能被任何人馴養,因為玫瑰的自尊心太高了。」坎貝爾說道,史考特原以為他在挖苦,但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

  「而你的狐狸窩裡反了,他打算去告發你,所以才出現在葬禮上,對吧?」

  「沒錯……可以這麼說。」坎貝爾說道,神情淒苦。

  「直到最後你還是這麼奸詐,」史考特冷笑著說道:「你以為你主動告訴我這些,我就會在法庭上為你辯護嗎?」

  坎貝爾搖搖頭。「我不奢求你原諒我,我只是……這一切壓得我再也無法承受了,我必須告訴某個人,必須將這一切說出來。」他轉身走向那幅畫,然後再度回過頭來,攤手說道:「我殺死了我在這世上最親的兄弟,而凶器就是這幅畫。」

  史考特頓時一臉困惑。「你用這幅畫殺死他?」

  坎貝爾慘然地笑了笑:「我會告訴你我是怎麼做到的,只要再等一下下就好了,他們就要來了。」

  「你說誰……」

  這時,外頭傳來有人撞上門板倒下的聲響,打斷了史考特的話,史考特立刻轉過頭去,望向聲音的來處,而同時,原本緊閉的門扉也被打開了,一個穿著黑大衣的男人正站在那裡,身旁則佇立著一個穿著粉紅色洋裝,手拿小洋傘的小女孩,顯得十分突兀。

  史考特馬上就認出那正是之前出現在葬禮上的男人──也就是路易‧福克斯。

  路易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史考特,又看了看坎貝爾,然後說道:「你不該在這裡的,貝兒。」

  坎貝爾的臉上仍帶著苦笑。「我正在等你,狐狸。」

  「你們想做什麼?不准輕舉妄動。」史考特向來人說道。

  路易看了她一眼。「這裡沒你的事,女人。」

  同一時間,牆上所掛的那幅畫忽然微微地震動起來,拍擊著牆面,發出持續不斷的細小敲擊聲。

  史考特不安地望了望那幅畫,全然不知道它為何如此。「那是怎麼回事?」她問。

  「是共鳴,」坎貝爾低聲說道。「那東西感覺到這傢伙來了,巴不得想吃掉他呢。」

  路易忽然顯得有些退卻,但那一閃即逝。「我要那幅畫,把它交給我。」

  「不行,時機還沒到。」坎貝爾蹙眉說道。

  「什麼時機不時機的!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現在就把它給我!」路易走上前去,史考特想阻止他,但坎貝爾卻擋在她前面。

  「靈魂的存量還不夠,」坎貝爾迎視著路易說道:「我不能讓它吃掉你。」

  「那種事用不著你擔心。」路易猛地推開他,直往那幅畫走去。

  此時,那幅畫震動得更嚴重了,拍擊聲也愈來愈大,史考特望著那幅畫,覺得它簡直就像是想自己從牆上下來,並撲向這裡的某個人似地。

  「爾茲莉!把東西拿來!」路易大聲說道。

  那個小女孩順從地走了過來,並將手中的陽傘撐開,霎時間,某種像霧一樣的東西從陽傘之中噴湧了出來,在室內的光線下不斷變換著顏色,並隱約發出像人的哀號聲。

  史考特瞪視著那道霧,有那麼一刻,她幾乎可以確定那霧之中有著人的面孔,而且不只一個,那東西就這麼飄向牆上那幅蠢蠢欲動的畫作,並倏地被吸了進去,在那一刻,畫中的情景變得更加扭曲陰森,就像是憑空生出了一個大口似地,正貪婪地吸食著那一團團從傘中飄出來的東西。

  她想要尖叫,卻叫不出聲,要是能夠昏倒的話也好,但她卻辦不到,只能呆立在那裡,看著這一切超自然的事在眼前發生。

  這裡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此時此地所發生的一切也與她全無關聯。

  這並不是她能插手的範疇。

  她將手伸進口袋,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誰都可以,只要能夠去通報的話……

  但她此時腦中浮現的只有一個人,那個曾在深夜聽她訴苦,而且也和她一樣沒有朋友的人。

  她悄悄地按下訊息,然後送出。



  克斯琛‧哈爾現在變得很不像那個克斯琛‧哈爾,反而像是個不務正業的嬉皮。

  杭特坐在審訊室雙向鏡另一頭的房間裡,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到身旁那個銀髮紅衣的男人身上,他已經知道現在這副樣貌才是哈爾本來的模樣,但他還是很不習慣,一直不自覺地想從這傢伙身上找回一絲屬於原本那個克斯琛‧哈爾的形象。

  「你果然不喜歡我本來的樣子,對吧?」哈爾說道。

  「難不成你會心電感應啊?」杭特回道,事實上他有點被嚇到了。

  哈爾笑了起來,那討人厭的模樣又忽然令杭特熟悉起來了。「我當然會,大部分的非人種都會,你不知道嗎?」

  杭特又感到胸中升起了一把無名火。「是啊,我當然不知道,我的同事中又沒有非人種。」

  「抱歉,巡官,」哈爾說道:「我當初騙你是不得已的。」

  「那你咬我也是不得已的嗎?」

  「當然是,正是因為我不得已必須吸血,所以才不得已要騙你,我身不由己啊。」

  杭特抬眼盯著他。「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個人很討打?」

  哈爾認真地想了想。「那倒是沒有,我認識的人都會直接扁我。」

  「可以想像。」杭特將視線掃回雙向鏡另一端的審訊室,此時布魯克正待在裡頭,雙眼呆滯地望著面前那個在不久前還是他上司的警官,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偵訊。「你想你可以讓他吐實嗎?用你擅長的那些……非人種本事?」杭特問道。

  「當然可以,但規定不行,非人種不能拷問人類,那是屬於人類的特權。」

  「說得好像人類就可以隨便拷問犯人似的。」杭特喃喃說道,很不以為然。

  這時,簡訊鈴聲響起,杭特順手接了起來,只見是史考特傳來的,頓時眉頭一蹙。

  「怎麼了?」哈爾歪頭看了看他的手機螢幕。「是討厭的傢伙嗎?」

  「不是,」杭特搖搖頭。「只是……她通常不會傳簡訊的,而且這內容也很奇怪……」

  「你女朋友?」哈爾問道。

  「不是,是史考特檢察官,」杭特的語氣有些不耐。「她在平瑟頓家,我得去找她。」他說著便轉身要往外頭走,但哈爾拉住了他的胳臂。

  「你說平瑟頓?那個超級有錢人?她在平瑟頓家做什麼?」哈爾問道。

  「我怎麼知道?」杭特將他的手甩開。

  「你一點頭緒也沒有?」

  聽到這個問句,杭特頓時想起了上次史考特打給他時所說的話。「……沒有,我怎麼可能會有頭緒?」

  哈爾嘖嘖兩聲,說道:「你心裡想的可不是這麼一回事,難道她叫你去哪裡,你就去嗎?你是她養的狗嗎?」

  杭特用力將他的手甩開。「用不著你管。」他說,然後便走出去了。

  他快步走向電梯,按了下樓的按鈕,等了一會兒後,電梯門便開了,他走進去,正想按關門的按鈕時,卻忽然有另一個人閃了進來,搶先他一步按了關門鈕,然後按了前往頂樓的按鈕。

  杭特抬起頭來,只見來人又是哈爾,不禁惱火起來。「你搞什麼?我要去停車場!」他叫道。

  「開車太慢了,」哈爾淡淡說道。「我有別的方法可以送你過去。」

  「我不需要你幫忙。」杭特回道,並伸手想去按下樓的按鈕,但卻被哈爾一把格開。

  「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巡官,」哈爾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很火大,而你火大是應該的,因為我騙了你,但至少讓我做點什麼補償你,好嗎?」

  杭特本還想說些什麼,但聽到他這麼說,也只得冷靜下來。

  「你不用留下來做些筆錄什麼的嗎?」杭特問道。

  「那些等回來再做就好了。」

  沉默持續了幾秒鐘。

  「哈爾……」

  「叫我史賓瑟。」銀髮紅衣的吸血鬼淺淺一笑。

  「噢,好吧,史賓瑟,」杭特搔了搔臉。「你根本不會再回來了,對吧?」

  「是不會,這案子結束後,我就得回第十九分局了。」

  「但你還得去逮那女孩,她也不是人類吧?」

  「的確不是。」他說罷又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杭特問道。

  「沒有……我只是在想,正常人應該是看不到她的,她只會出現在那些需要她的人面前,除了被她選定的人之外,就只有她的同類能看見她了。」

  「你覺得我是哪一種?」

  「兩種都不是,」史賓瑟說道:「你站在兩者之間,不屬於任何一邊。」

  杭特苦笑道:「那算是好事嗎?」

  「既然算不上壞事的話,那就可以算是好事吧。」史賓瑟聳了聳肩,同時,電梯門也打開了,兩人走了出去,史賓瑟一路往逃生梯走,推開鐵門,來到頂樓,杭特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名堂,也只得乖乖地跟上去。

  「現在要幹麼?我警告你,別浪費我時間。」杭特叫道。

  「不會浪費你多少時間的。」史賓瑟說著便走到他身後。「為了你好,最好閉上眼睛,巡官。」

  杭特轉過頭來,一臉狐疑地盯著他。「你想幹麼?」

  「乖,照做就是了,你不想浪費時間吧?」

  杭特嘆了口氣,然後又轉回去,將眼睛閉上。「好,我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我警告你,最好別玩什麼花──」

  「然後,為了你我好,盡量不要尖叫,好嗎?」

  「尖叫?我為什麼要──

  杭特話還沒說完,便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勾住了他的雙肩,接著腳下一空,他便什麼也踩不到了。

  然後他睜開眼睛,對著腳下整座城市的夜景尖聲大叫起來。


To be continued......

本站圖文引用、轉載or衍生皆可,惟須註明出處,且未經授權不可用於商業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