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開了口,從你手裡接受你兄弟的血。現在你必從這地受咒詛。你種地,地不再給你效力;你必流離飄蕩在地上。
──〈創世紀‧第四章第十一至十二節〉
斐躺在保健室的床上,雖然很疲倦,但卻無法闔眼。
他一直不斷想起昨晚的事。
當他吻了緋後,下一刻他便被一把推開,而緋正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他沒敢等緋說出下一句話,就逃出了房門,把自己鎖在緋的房裡。
那晚,緋沒有再來敲他的房門。
他一夜未眠,早上他刻意比平日早出門,因為他沒有辦法面對緋。
而這一整天,他都很不舒服。
緋說的沒錯,他果然感冒了,可是他又不想告假回家,因為他不願見緋(他相信緋也不想見他),下午開始他整個人昏到不行,無法專注坐在教室裡,於是他只好把時間消磨在保健室裡,但他又很心煩,就算想睡也睡不著。
他沒想到居然會那麼難受。
他翻過身去,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在他覺得好像快要有點睡意時,鐘聲響了,那聲音刺耳得令人火大,然後他聽見操場上傳來喧鬧聲,顯然剛剛的是下課鐘,頓時他只覺得吵得要命,很想爬起來對窗外飆髒話,然而此刻他又沒力氣那麼做。
當他看到剎那站在床前時,他才知道自己剛剛已經睡著了。
「我就知道你會睡到放學,」剎那笑笑地看著他,手裡提著斐的書包:「該走了,還是你要睡到警衛把大門關起來?」
斐想起身,卻覺得身體像千斤般重:「我不確定我走不走得回家,」他突然想起緋:「而且今天我真的不想回去。」
「那你就留在這裡好了,不過學校晚上會更冷,等我明天來這你可能已經凍死了。」他將書包放在床邊,臉上仍掛著笑容。
斐摀著臉一會兒,然後從手掌間發出悶悶的聲音:「我去你家好了。」
「別鬧了太太。」
「真的不行?」斐的語調微弱,幾近呢喃。
「這樣進展太快了。」剎那正色道。
「不要再開玩笑了,我是說正經的。」斐揮拳打了剎那一下,然而卻因毫無氣力而使那看來像撒嬌。
「人家說生病的人都會比較性感,果然是真的。」剎那拎起斐的手腕:「看來你在發燒。」
「我真想死。」斐將另一隻手放在臉上。
「人命雖然很脆弱,不過也沒有那麼好死的,放心好了。」
「我吻了他。」
「誰?」
「我哥。」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斐的語調透露著厭倦。
「說真的,聽你的故事真不過癮,每次到一半就沒有了。」剎那坐到床邊,開始玩自己的指甲。
「我不是在說故事,我吻了他耶。」
「那又怎樣?等你強暴他之後再來靠夭好不好,不過是個吻你就把自己搞得好像快死一樣,接個吻有什麼了不起?班上那些智障還不是每天都在開這種玩笑。」
「那不是玩笑,他一定知道不是。」
「你就不會坳嗎?一皮天下無難事啊,大小姐。」
「去你的,別把我跟你這油條混為一談。」斐對他比了個中指。
「是是是,你最君子,你是大道德家,既然大爺您不喜歡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小把戲,那正面進攻如何?用你的魅力征服他吧,記得別戴那副蠢眼鏡,你的眼睛很好看。」
斐別過頭去,嘆了口氣:「算了,你根本不懂。」
剎那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是啊,我當然不懂,有個白癡為了一件大不了的事在這邊無病呻吟,我怎麼可能會懂白癡在想什麼?」說罷他從鼻子哼了一聲,然後沉吟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著斐,眼中已沒有那種盛氣凌人的神情:「小斐,我很喜歡你,你這樣我看了很不高興你知道嗎?」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告白,斐愣了一下:「什麼?」
「你那副冷淡的德性,真是可愛到不行,你不知道嗎?」
「我……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有被虐狂啊?」斐有點結巴。
「我已經整整一個月沒跟人做那檔事了。」
「……那又怎樣?」
「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啊,你沒發現我每天都黏著你嗎?」
斐摀著額頭,有點疑惑自己怎麼會蠢到沒有發現,他一直只把剎那平常的言行當成一種習慣性的性騷擾,卻忘了性騷擾也是要有動機的。
「等一下……現在告白不是個好時機吧,我頭好痛。」斐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因為感冒而無法思考更多。
「用不著答覆我,現在只要把你自己交給我就好了。」他趨近斐,壓在斐身上。
「你敢對我怎樣我就宰了你。」斐的聲音微弱,但卻冷硬。
剎那笑了笑,他挽起袖子,然後咬破自己的手腕,斐可以看見鮮血順著手臂流下來。「別擔心,只是要讓你舒服點。」
「你到底想……」斐話還沒說完,剎那就已將血滴進他的喉嚨。
剛開始斐只覺得那味道有著鐵銹的鹹味,但不一會兒他突然變得很享受那溫熱的血味,很快地他就想要更多,他抓住剎那的手腕,吸吮著那傷口處,甚至將它咬開,要讓那開口流出更多的血。
「喝吧,」剎那淺淺笑道,手指插入斐的髮內:「乖孩子。」
◆◆◆
他一點也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
當他神智清醒時,他已躺在家中的床上,頭仍然很暈,他只隱約記得剎那來保健室找他,然後大概就是跟他一道回家了吧?不過他不記得剎那有送他到家門口就是了。
當他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時,才突然像隻驚弓之鳥般警醒起來。
大哥在家裡!
他閉上眼睛想繼續裝睡,但不一會兒他聽見腳步聲不只一人,而是有兩個人,而緋正在跟另一人講話,起先他覺得那聲音有些耳熟,但很快地他就想起那是誰了,那是一個他也認識的──
「謝謝你專程跑這趟,邇德。」
「我想今晚應該就會退燒了,有什麼事再通知我。」
「我知道了。」
然後斐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
緋在門邊躊躇了一會兒,臉上是憂心的神色,他走到斐的房門前,輕輕將門推開,看見斐躺在床上,仍未醒來,他坐到床沿,伸手貼上斐的額頭。
斐可以感覺到那指尖的冰冷。
緋知道斐已經退燒,不禁鬆了一口氣,他輕輕將斐額上的髮絲撥到一邊去,斐一動也沒動,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但緋的手指沒在他額上停留太久,不一會兒,他便站起身來,斐怕他就要離去,趕緊伸出手抓住他。
緋轉頭看著他,臉上有點嚇到的神情:「你沒睡著?」
「……嗯。」
緋坐回床沿:「昨天的事是我錯,我不該讓你去睡我那間的,不然你也不會感冒。」
斐愣了一下,怎麼會是大哥先開口跟他道歉呢?「大哥,你不罵我嗎?」
「罵你?為什麼?」
「因為我昨天……居然……」
「我是──」緋坐直身子,雙手交叉在胸前:「有一點火大沒錯,你不該跟我開那種玩笑的。」
「玩笑?」不知道為什麼,斐聽到這句話突然有點慍怒。
「不過我也有不對,我讓你自己去睡那間房,害你著涼,所以這次算扯平了,我原諒你的惡作劇,不過不准再有下次了。」
斐突然覺得又惱怒又難過,眼前這個每天跟自己生活在一起的人,居然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情,雖然這時他應該慶幸自己平常掩飾得很好,可是他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他有種被羞辱的感覺,因為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為了那個吻而苦惱,甚而陷入完全的低迷跟自我厭惡,而那個被吻的人竟然沒有比他感到更多一點的困擾,只將其當成小孩子的惡作劇,而且還想哄哄他就了事。
他覺得好不甘心。
「大哥,我不覺得那是我錯。」
「什麼?」
「我吻你……那件事,」他困難地吐出這幾個字:「那不是我的錯。」
緋以一種彷彿從未料到會聽到這句話的表情看著他。
他不等緋開口,就搶先接下去說:「你還記得你昨晚跟我說的嗎?你說『斐,別離開我。』你知道嗎?你當時哭得跟什麼一樣,還緊抓著我不放,我要去幫你拿面紙擦眼淚你還不讓我去,我摸了你的臉你也沒有反抗,難道你不是在暗示我嗎?」
緋的臉色一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有──你不知道你留長髮的樣子很好看嗎?我以前就告訴過你我不希望你留長,你知不知道每天光看著你我就要費多大力氣忍耐我自己?我告訴過你了,可是你哩,你根本不鳥我,我們每天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我是怎樣的人,我是怎麼看你的,你會不知道?你根本就是無時無刻不在誘惑我你知道嗎──」
話音未落,斐就被硬生生地摑了一巴掌。
「閉嘴,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
臉上熱辣的感覺未消,一股屈辱感又頓時在斐心中升起,並且很快轉為暴怒。
他根本沒有這個資格打我。
斐一把拽住緋的手腕,將他頭朝下壓制在床上,緋還想反抗,但他沒有想到斐的力氣驚人的大,此時斐已經將他的手反箝在背後,並按住他,他根本無法動彈。
「你想做什麼!」
斐看著身下輕易就被箝制住的緋,突然覺得有種難過的感覺。
這不是我要的。
「緋,我只是要告訴你,」他以一種平緩的語調清楚地逐字說著:「我沒有想要對你做什麼,我如果要做隨時都可以,我知道要是我真做了你也不會告發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把我當成小孩子,忽視我的感受,我是個病態的人,隨時會控制不住自己。」
他放開緋,起身往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斐聽見緋的聲音中透著顫抖。
「我不知道。」
然後他跑了出去。
◆◆◆
當他剛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時,突然門鈴響了。
「這麼晚了會是誰啊……」
門打開時,他看見斐正瑟縮地站在那裡,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服,嘴唇凍得發白。
「收留我一晚吧,何邇德。」他說。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