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靈的人能看透萬事,卻沒有一人能看透了他。
──〈哥林多前書第二章第十五節〉
「所以,妳想好好教訓那個女人就對了?」羅亞叉起一團義大利麵送進口中,抬眼看著坐在面前的女孩。
「我……我不能原諒她……我還把她當我最好的朋友,她竟然這樣對待我……」
「喂喂,妳可別哭啊,這樣別人還以為是我把妳弄哭的。」他看了一眼其他桌的客人,確定他們沒有投來異樣的眼光。「其實妳也不用放在心上,反正到處都有這種搶別人男友的女人嘛,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我不能接受!為什麼偏偏是我呢?我好不甘心!她哪一點比我好!為什麼那種女人可以搶走他?我一定要那個女人好看!我要他再回到我身邊!」
「噯,妳有沒有想過,」他慢條斯理地說著:「乾脆就這樣算了不是很好嗎?那男人真那麼值得妳搶?」
「我愛他啊!我明明比誰都在乎他、比誰都替他著想!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拋棄我!我要他回到我身邊,我為他付出那麼多,我不能就這樣算了!」
「好吧,」他將一條麵條吸進嘴裡:「那,妳願意出多少?」
「多少都無所謂。」
他挑眉看了她一眼:「妳確定?」
「我爸媽給我很多零用錢,沒問題的,只要你幫我把事辦好,要多少我都付。」
他對女孩露出了一個迷人的笑容:「那就這麼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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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黑色洋裝的小女孩站在街角等著他。
「走吧,爾茲莉,該幹活了。」他笑了笑,牽起女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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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鬼東西啊?」
「好像是只要寄封電子郵件到那個信箱,那個信箱的主人就會幫你解決任何戀愛上的問題,看是要幫你追到喜歡的人,還是挽回分手情人的心都可以辦到。」
「怎麼可能那麼神啊!一聽就知道是唬爛。」
「哈!我也覺得,問題就是一堆女生在信這個啊,像我老姊最近失戀,就到處想辦法要問到那信箱的網址。」
「哈哈,結果哩?」
「當然是問不到啊,怎麼可能真的有那種信箱啊,就算有也是騙人的好不好。」
「會相信這個的人一定是頭殼壞掉。」
「哈,對對對!一點也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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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拿去。」他遞給她一個信封,她立刻將它拆開,信封裡是一小撮女人的頭髮跟一封草草寫成的信。
「所以她以後不會再接近他了?」
「妳沒看她信上都說了嗎。」他懶洋洋地回道。「對了,費用匯到我戶頭了吧?」
「早就匯了,我才不會賴帳呢。」
「那就好。」他滿意地笑了笑。
「那……他會回到我身邊吧?」
「啊……好像不行耶。」他漫不經心的摸了摸後頸。
「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
「沒有吧,我有嗎?」他貌似回想地皺了一下眉頭:「不是說好只要讓那女的離開他就好了嗎?」
「我寫給你的郵件內容明明就不只這樣!」
「欸……好像是這樣耶,那,真抱歉,我忘記了。」
「什……你怎麼可以這樣!我錢都付了……」
「對了,妳知道爾茲莉女神嗎?」
「什麼?不要突然岔開話題!你給我說清楚!」
他靠著天橋的欄杆,慢條斯理地說道:「爾茲莉啊,是掌管愛情的女神,不過呢,她卻是一位只眷顧男性,而不管女性死活的愛神,因為她的嫉妒心太強了,所以有時反而會搶走少女的情人,讓少女嘗盡失戀的痛苦,簡單講,女孩們要是有求於她,那跟自找麻煩實在沒什麼兩樣。」
女孩又惱怒又不解地看著他,然後她的眼神突然凝結住了。
「啊,還是被妳看到啦,這東西妳應該不陌生對吧?」他伸出手,一枚有著蜥蝪圖樣的金屬戒指就戴在他的手上。
「那是……他生日時我們一起去挑的……」
「他是個很喜歡銀飾的傢伙哪,對吧?」他摸了摸頸子,一枚淡淡的痕跡有意無意地顯現在領子下。
「不可能……你……他……不對……這怎麼可能……」
「我可以理解妳為什麼不想放手,畢竟他是個很可愛的男人。」說罷他輕笑了起來。「不過,很抱歉,他不需要她,可是也不需要妳了。」
他伸出手輕推她一把,任她從天橋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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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黑色洋裝的小女孩坐在天橋的欄杆上,握著一把比她身長還長的鐮刀。
「嗯?又有郵件了?」
女孩點點頭。
「比我想像中的快哪,所以會相信這種事的人還是不少嘛,爾茲莉。」
她默默地往天橋下看了一眼。
「放心吧,她不會死的,上帝保佑她。」他輕笑了一下。「我不是每次都沒真的殺死人嗎,妳看妳那鐮刀都要生鏽了。」
女孩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好啦好啦,妳想說最好永遠別用到那把刀對吧,真受不了妳,妳那副沒用的軟心腸到底是誰生給妳的?」
她跳下欄杆,牽著羅亞的手,抬頭凝視著他。
「好好,都聽妳的,咱們回家吧,小乖乖。」
然後他們離開了天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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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西裝外套脫掉,坐到一把椅子裡,桌上一台老舊的唱機正徐徐地運轉著,爾茲莉走到桌前,盯著唱片的封套。
「這首曲子叫做『陰鬱的星期天』,喜歡嗎?」
她搖搖頭。
「我知道,妳喜歡輕快一點的歌,不過妳不覺得這首曲子很適合現在嗎?今天也是個陰鬱的星期天哪。」他懶洋洋地看向窗外,而外頭正在下雨,他轉過頭來,看見爾茲莉正盯著唱機,皺著眉頭。
「有什麼辦法,我就喜歡這些老古董嘛,好吧好吧,妳可以把它調小聲點,過來這邊,我唸故事書給妳聽。」
爾茲莉跳上椅子,坐在他的膝上,而羅亞則漫不經心地在一旁的桌上翻著書:「今天妳想看哪本?」
她抓住他的袖子,張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
「這些都不想看嗎?」
她點點頭。
「那妳要聽什麼?」
她握著他的手,低頭注視他手腕上一道十字形的疤痕。
「拜託,上次那個故事?」
她點點頭,眼中閃著期盼的光芒。
「不是以前就講過了?妳還要再聽一次?」
她肯定地點頭。
「那不是什麼好故事,聽那麼多次對妳沒好處。」
她露出微慍的表情,他扶著額頭想了一下,終於還是投降了:「好吧好吧……都聽妳的,下不為例囉。」
她露出開心的神情。
◆◆◆
現在下著雨,那女人獨自一人在黑夜的森林中走著,她的身上穿著已被泥濘濺污的新娘禮服,幾乎已看不出原本純白的部份,她無助地哭喊著,打濕臉上的已分不出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原本該跟那男人結婚的。
他給過她承諾,他在聖經上立過誓,他答應會帶她走,他們約好在這座森林裡見面。
他原本應該來的。
但他沒有,也許他出了什麼事,也許他……
他不會騙她的,她知道他絕不會欺騙她,他不會丟下她和他們的孩子不管的──當初他得知她已懷有他的孩子時是多麼高興啊!他巴不得馬上就與她結婚,巴不得立刻就與她共築一個美好的家庭不是嗎?
她絕不會相信他已經與別的女人遠走高飛。
他們說他早已與城裡的某個貴族仕女訂了婚約,根本不會眷戀她這麼一個鄉下窮姑娘,但她絕不相信,她知道那一定是村人騙她的,因為她明白他的為人,她知道他絕不會這樣殘酷地破壞她的名譽,也絕不會棄她於不顧。
那他為什麼沒有來見妳呢?
她感到一股劇痛,隨即跌倒在地,她已沒有力氣再走下去,因為稍後發生的事已奪去了她一切氣力,她娩下一個女嬰,但她已無法再顧及她的生命。
她睜著雙眼倒臥在林中,而在她淺灰色雙眸中最後所見的,是沾滿鮮血與泥污的新娘禮服。
◆◆◆
「妳看妳又哭了,每次講妳每次哭,真搞不懂妳為什麼那麼愛聽這故事。」他拭去她臉上的淚水,而她則張著晶亮的灰色眼睛看著他。
「別問我為什麼,世上就是有那種壞人啊。」
她皺著眉頭低下頭去。
「我也覺得她很可憐,不過妳要知道,那有很大一部份是因為她笨,她太不懂得保護自己才會那樣的,妳長大可別變成那種會被騙的笨女人知道嗎。」他指了指她的鼻頭。
她抬起頭來,不太高興地看著他。
「妳意思是說妳不想變成我這樣?拜託,妳又管到我頭上來了,我可不覺得我這樣有什麼不妥。」
「可是,你已經忘記要怎麼愛人了。」她說完這話後便跳下羅亞的膝蓋,往自己的房裡走去。
「妳說這什麼話,我不是很愛妳嗎!傻女孩!」
但她沒有回頭,過了一會兒才從房裡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粉紅色的信封。
「哈,男爵要見我!」他讀著信,高興地叫道。
她充滿疑問地看著他。
「是下星期天,爾茲莉;對了,我還沒看郵件委託的內容哩,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解決,我可不想在工作纏身時跟男爵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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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殺掉照片裡的這個人。」
「抱歉,我可不是殺手啊。」
「……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再讓這個人接近他……」
「我有一些私人因素致使我沒辦法殺人,不過,我可以做到差不多的地步,端看報酬的數目而定。」
「多少我都可以出。」
「這個嘛……其實這次我可以特別優待,只要你答應幫我做一些事就行了。」
他看著羅亞,突然知道了他的意思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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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難得啊,爾茲莉,這次的委託人是男的。」
爾茲莉用不太高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拜託,別那種表情嘛,是他心甘情願的啊,我可沒有逼他。」說這話時,他的手指不經意地撫了一下唇邊。
「好啦,反正『訂金』已經收了,這次我會好好辦的,妳那把鐮刀收著,這次用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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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他如期交出了一束頭髮。
「我要怎麼確定他不會再出現了?」
他拿出一本小冊子寫了些東西,然後將紙頁撕下交給他:「這是醫院的地址,你明天可以去看他,不過我很肯定他已經跟死人沒兩樣了。」
「你……你不會把那件事說出去吧?」
「喔,你說那天的事?放心吧,我懶得跟我的委託人再有什麼瓜葛。」
聽到這話他似乎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希望以後也不要再見到你了。」
他愉快的笑道:「希望如此。」
「大哥?」
一個聲音從他的委託人身後傳來,他抬眼看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走了過來。
「那麼我該走了,」他對他的委託人說道:「上官先生。」
他轉身離去,最後一眼看見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從那雙深邃的眼中他看見一絲狐疑的神色。
他知道對他這個陌生人投以疑惑的神色是很正常的。
可是那不是看到陌生人時的那種表情,那比較像──那像是一個對他很熟的人在問他──
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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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盤踞在他心頭的小小疑問在星期天的清晨便得到了解答,當天他沒有叫醒爾茲莉,而是單獨赴約,當他走到約定的十字路口時,那個人的出現讓他頓時愣住了。
他站在那裡微笑看著他,全身上下是一襲黑色的裝束,並戴著一副單片眼鏡,男爵在信裡說過自己會這麼穿沒錯,所以他不可能認錯人。
但他卻沒敢再往前進一步。
「怎麼了?」他笑道。
「你……你是男爵?」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我是啊,你應該就是羅亞沒錯吧。」
他點點頭,但仍然像是被釘在原地般不敢移動,男爵見此輕笑了起來,並向他走了過去。
他向羅亞伸出手來,羅亞以為他是要跟自己握手,但男爵卻執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輕吻了一下,他頓時嚇了一跳,想將手縮回來,但男爵卻握著他的手不讓他掙開。
「你……你到底是……你是在耍我嗎?」
「我從這麼沒想過,昨天在那裡見到你我也很意外。」
「你跟我想像中差太多了……你太年輕……也太不穩重了!我一直……一直很仰慕你你知道嗎!你真的讓我很失望,早知道不要見你就好了!」
「我倒是一直都知道你的模樣呢,你總是出現在我的夢中。」他摘下眼鏡,微笑注視著羅亞,那雙漂亮的深色眼睛像是可以看透他一般,令他突然──並深覺不可思議地發現自己的雙頰熱了起來。
他抬眼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這人跟以往所有他遇過的男人都不同──他有這種感覺,甚至跟那個曾說要帶他走的人──那個他此生唯一真正愛過也恨過的人全然不同──但這會不會只是一種假象?他發現自己竟然打從第一印象就對這個年輕人擁有極大的好感,他警覺到這點且趕緊將他的手甩開,並盡可能恢復到原本的鎮定。
「如果沒別的事的話,我要走了。」
「也好,反正我今天還要去醫院一趟。」
他心頭一驚:「醫院?」
「你可能以為你已經把邇德弄成植物人了吧?不過你太小看他了,沒有我的允許,他是不會有事的。」
「……你要對我報復嗎?」
他搖搖頭:「沒什麼好報復的,你只是被利用了而已,其實你也是我們的同伴,你知道嗎?」
「我不是誰的同伴,我看你是搞錯了。」
「我不會搞錯的,我知道你的一切,」他笑道:「還有爾茲莉的身份。」
「……你要是敢動她──」
他揚起手:「別誤會,我只是給你個建議,如果你有疑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
他充滿戒心地盯著眼前這個人,但對方卻只是笑了笑。
「對了,如果你要找我,請用上官斐這個名字,那會比較容易見到我。」
他轉身離去,消失在郊外清冷的薄霧裏。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