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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特先生的煩惱】第七章‧歐洛克醫師心懷不軌


  當維特先生醒來時,他看見的是哈克夫人的面容。

  「太好了,萊納斯,你終於醒了。」

  「……我昏睡了多久?」

  「不到一個小時,伯爵已經先行回去了。」

  「那決鬥……?」

  「結束了,伯爵說他並不知道你身體虛弱的事,他認為對病人出手相當可恥。」

  「……我生了什麼病?」

  哈克夫人聽見他這麼問,頓時露出有些訕然的笑容。「……萊納斯,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你怎麼了?」

  「快告訴我,米娜,該不會是……不會是什麼絕症吧?」

  「不,你沒有生病,你只是……只是有點虛弱,因為……」

  「因為什麼?」

  哈克夫人的臉突然轉為一種尷尬的緋紅。「這是醫師告訴我的……原本我以為他在開玩笑,但是……天哪,我要怎麼對你說這件事呢?這……這太瘋狂了……」

  「米娜,我懇請妳不要再拐彎抹角了,請直接告訴我,我怎麼了。」

  哈克夫人望著他:「好吧……萊納斯,首先請你放心,我請歐洛克醫師決不要將這事聲張出去──他是一位相當值得信賴的醫師,醫師說這事時我也沒讓強納生在場,所以你不需要擔心這事會洩露出去。」

  「所以,我是……」

  「你懷孕了,萊納斯。」

  維特先生盯著她一會兒,然後開口道:「妳剛剛說什麼?」

  「我說,」哈克夫人深吸了一口氣:「你懷孕了。」

  「米娜,這不是開玩笑的時機……」

  「我沒有開玩笑,萊納斯。」哈克夫人嚴肅地望著他。

  「但是,我是男人,妳應該知道男人是不可能懷孕的。」

  「我知道,這點常識我還有,但你懷孕了,這是事實,我不知道你的身體發生了什麼事──事實上醫師也不明白原因是什麼,但診斷結果就是如此,難道你要質疑醫學上的判斷嗎?」

  「我大可有理由質疑,因為妳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叫那位歐洛克醫師來見我,我要知道他為什麼扯這種漫天大謊。」

  哈克夫人站起身來,並揉了揉額頭。「萊納斯,我問你,最近你是不是覺得很容易疲累?」

  維特先生思考了一下:「沒錯。」

  「會想吐嗎?早上的時候,或是聞到一些食物氣味的時候?」

  「……沒錯,等等,妳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親愛的萊納斯,這些都是懷孕的常見徵狀,你們男人對這些不瞭解很正常,但我們女人可是打從一結婚後──甚至婚前就會不斷地被教導這些事,這對我們來說是常識,當一個女人產生這些徵狀時,我們很容易就會得出她已經懷孕的結論,而那通常也是正確的,很少有例外。」

  維特先生沉著臉。「但我是男人,米娜。」

  「所以這就是我要問你的,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身為男人的你會懷孕?這不可能沒有來由啊。」

  「我怎麼可能發生什麼……」話未說完,維特先生便怔住了。

  難道會是傑克爾博士的那藥劑……

  「怎麼了,萊納斯?你想起什麼了嗎?」

  「不……難道說……天哪──」

  接著,維特先生痛苦地將兩個月前不慎喝下那藥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哈克夫人,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將這事隱藏在心底,如今說了出口──尤其對方又是一位值得信賴的女性,這讓維特先生感到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哈克夫人始終靜靜聽著,當維特先生說完後,她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萊納斯,你沒有告訴我最重要的事。」

  「什麼?」

  「孩子的父親是誰?」

  維特先生突然像是被狠狠擊垮了一般,並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我絕不會說的。」

  「你一定得說,萊納斯,就算你曾經改變過性別,孩子也不會憑空出現,告訴我,到底是誰?」

  維特先生緊閉雙唇,表情苦澀地搖了搖頭。

  「是我見過的人嗎?」

  「我不想再說了,米娜,這些事已經足以將我定罪入獄,我說得夠多了。」

  哈克夫人靜靜地盯著他。「是我見過的人,對吧?」

  維特先生沒有回答。

  「是傑克爾博士?」

  「不是!米娜,不是他!」

  「那……是法蘭肯斯坦先生?」

  「夠了,請不要再猜下去了。」

  「……真的是法蘭肯斯坦先生?」

  「我要怎麼說呢!不是他,妳再猜下去也不會猜中的,何況妳知道這個要做什麼呢?難道要對方認這個……」他沒辦法再說下去。

  哈克夫人眨了眨眼。「當然,他是孩子的父親啊。」

  「不可能的,米娜,對方不可能會認的,這點我非常肯定。」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呢?你連試都沒有試過啊。」

  「不然妳要我怎麼做?我是個男人,至少……外表是個男人,我讓對方知道這件事有什麼幫助嗎?難道妳要我跟他結婚?這根本不可能,聽著,這對妳們女人來說會是比較單純的事,但當事情發生在男人身上時,這一切就沒有那麼簡單了,一個男人能夠對一個女人負起責任,但對一個男人卻不行,因為那不是男人該扮演的角色,妳明白嗎?」

  哈克夫人望著他,露出一種憐惜的表情,像是面對一位親兄弟一般。「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會再去追究的,」她溫柔地握住維特先生的手。「但是,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隨時都可以來找我,我會盡我的一切努力幫你的。」

  「謝謝妳,米娜,能聽到妳這麼說,對我而言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敲門聲響起。

  「請進。」歐洛克醫師說道。

  強納生‧哈克走了進來,臉上是凝重的神情。

  「你好,我的朋友,自上回在外西凡尼亞之後,這是第二次見面了吧?」

  「我但願永不再見到你。」哈克先生恨恨地說道。

  歐洛克看來有些受傷,但很難說他是不是裝出來的。「我很遺憾你對我如此痛恨,哈克先生。」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歐洛克笑了笑:「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律師先生,你忘了你當時之所以前去外西凡尼亞,就是為了與我協調我將移居至此的事?」

  「你來到這個國家有什麼目的?」

  歐洛克有趣地望著他。「為了文明,親愛的強納生,對一個老人來說,漫長的歲月是很無趣的,任何新奇的東西我都很願意親眼見識見識。」

  「別那樣叫我!」哈克先生嫌惡地說道。「你接近米娜有什麼目的!難道你想對她下手嗎!」

  歐洛克抿著嘴笑道:「可以這麼說。」

  「你這傢伙!」哈克先生緊握著拳頭,但他知道出手的勝算。

  「就算你出手,我也不會傷你的,親愛的強納生,」他像是心靈感應般地說道,並咯咯笑了起來。「你不會忘了我們在外西凡尼亞時發生的事吧?」

  「給我住口!你這下流的東西!當時是你控制了我……那根本非我所願!」

  「為了你,我甚至將那三個姊妹驅逐出去,結果你如今卻視我如仇敵……強納生‧哈克,你該知道你欠我的人情不小吧。」

  「我沒有欠你任何人情!聽著!我絕不准你靠近我家──靠近米娜一步!不管你有什麼企圖,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說完他便走出診療室,並重重將門摔上。



  維特先生想要釐清這一切並冷靜下來,但卻發現根本做不到,儘管他看來相當冷靜沉穩(因為他已經忘了一個人在瘋狂的時候該做些什麼),但他的內心卻從未如此慌亂過;此時他正坐在庭園裡,手中捧著一本他根本沒心情看卻認為應該拿著的書,原本他認為獨自待在安靜的地方能夠使心靈平靜下來,但直到他身處此地時才發現鳥叫聲實在吵得令人心煩。

  他將手伸進懷中,仍然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裡面有個生命正成長著,起先他不曾注意,但如今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正一點一滴地改變,將他推向他從未想像過的境地,而這令他萬分恐懼。

  他實在不該違反上帝的安排去嘗試科學的未知,並做出敗壞道德的事,他曾以為短暫的享樂放縱完全不需要負任何責任──儘管那主要是在他成為「她」時的想法……但他也不否認「她」的確是他的一部份,是他隱藏在靈魂深處最不受道德束縛的那一部份。

  然而他錯了,因為那個曾經只是「她」一個生命過客的男人如今來到了這裡,而「她」在耽溺享樂中所不慎懷上的生命現在也確實存在著,這些爛攤子都變成必須由他來承擔,如今他已經知道,過錯既然造成就永遠不會被抹除。

  他不能告訴伯爵事實,因為告訴他也無濟於事,只會讓事情更糟,如今已經至少有兩人知道這件事,他不能冒險讓更多人知道。

  他必須殺掉這個不被祝福的生命。

  當這個念頭閃過維特先生的腦海時,他不禁皺了皺眉頭,過去在戰場上曾有不少人死在他的手上,但那些人往往都具備著反抗能力,而現在呢?對象只不過是個肉塊,還必須仰賴他才能生存,毫無反抗能力可言,要他殺掉一個尚未成形,而且脆弱至極的胎兒,實在是怎麼想都很卑劣。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小便雙亡,他與他的兄弟都是被親戚所帶大的,儘管他自認童年過得並不悲慘,但他也很明白沒有雙親關愛的那種空虛,他只能稱呼照顧自己的人為叔叔或嬸嬸,永遠沒機會說出父親或母親的稱呼。

  維特先生搖搖頭,想將思緒從那些太多愁善感的回憶中抽離,他知道自己絕對沒有能力撫養一個小孩──不是經濟上的許可與否,而是他根本不認為能夠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這個孩子注定一出生就不會有母親(因為母親就是他),他未來該怎麼向孩子解釋?怎麼讓他或她接受自己天生就如此與眾不同?他光想到這些就頭痛,養育一個孩子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勝任。

  維特先生此時才發現,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脆弱過,以往他認為不管任何困境他都能獨自面對並解決,但這次卻狠狠將他擊垮了,他發現自己非常想要找個人吐露這一切,他需要有個能令他完全信賴,並且全心支持他的人,但他的記憶中沒有這樣的人選,知道他身體狀況的醫師與他非親非故,明白他處境的表親米娜無法時時刻刻待在他身邊(他甚至不敢告訴她孩子的父親是誰),況且米娜自己也有她的事需要擔心。

  他開始可以理解婚姻在這種時刻的重要性,一個即將成為父親的男人自然會將注意力與關懷全副傾注在妻子與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而那對一個女人來說也是必要的,問題就在於,他不是女人,他也缺乏婚姻這種帶有約束力的東西(雖然他知道這東西很多時候約束力其實不怎麼強),他不想將心神全然沉緬到懊悔之中,因為懊悔曾經犯下的錯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但他的思考模式就是無可避免的總會繞回到那上頭去。

  過了一會兒,僕人前來通報歐洛克醫師已經來到,這打斷了他的思緒,但他並不感到慍怒,因為維特先生認為,這種時候打斷他正在想的事其實對他比較有益處。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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