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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底帕斯之罪】〈Ⅳ〉

  芙蘿拉的葬禮十分盛大,全國上下都為王后的死哀慟不已。

  洛恩親王是葬禮上表現得最悲痛的人,事實上他也有資格如此,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寶貝女兒竟然這麼年輕就意外驟逝,原本他打算為此痛斥羅溫一頓,但羅溫看來也十分痛苦,尤其在聽到羅溫說過某句話後,他便打消了責備羅溫的念頭。

  羅溫告訴他,他此後不會再娶任何女人作為續絃,永遠也不會。

  洛恩親王並不完全相信像羅溫這樣的年輕國王會就此甘心當個鰥夫,但能聽到他這麼說,他也就稍微釋懷了。

  葬禮結束後,全國上下仍持續著七日的服喪期,這段期間,羅溫一直很沉默,也幾乎不接見任何人。

  伊萊斯並不確定這對他的處境會帶來多大影響,他知道羅溫太過年輕,妻子的驟逝會令他陷入很大的自責,也許就此一蹶不振也說不定,雖然伊萊斯並不樂見那種情況發生,但現在這時候他也實在沒什麼立場去安慰羅溫些什麼,如果羅溫不來找他,那麼他也就不該去見羅溫。

  服喪期結束後,伊萊斯仍沒有機會見到羅溫,儘管他有很重要的事情非告訴羅溫不可,但顯然羅溫並不想見他,他也只好將此事藏在心底,並開始考慮就此對羅溫死心。

  半個月後的一個早晨,伊萊斯從藏書室裡出來,這段期間他無事可做,只好天天到藏書室裡去看書,但當他抱著一本書拐進走廊轉角時,卻正好一頭撞進羅溫的懷裡。

  「羅……羅溫?」伊萊斯望著羅溫,似乎非常驚訝。

  「伊萊斯?真巧,我正想去藏書室找你。」羅溫說道,儘管他的臉上仍一如以往掛著微笑,但伊萊斯看得出他的表情中有什麼已經改變了。

  「找我做什麼?」伊萊斯低眼瞥向走廊一側,想直接走開,但卻被羅溫一把攔下。

  「我想見你。」羅溫低聲說道。

  伊萊斯抬眼看著他。「不,你不想。」說罷他推開羅溫,繼續往前走。

  「不要違逆我,伊萊斯,」羅溫在他身後說道。「你不知道你這麼做會招來什麼下場。」

  伊萊斯停下腳步。「我當然知道,就像芙蘿拉那樣,對吧?」

  「伊萊斯──!」

  「既然知道現在會那麼自責的話,你當初又何必選擇我?」伊萊斯轉過身來,啞著聲說道:「過去這將近一個月來,我每天都想見你想得不得了,但我想見你的時候,你避不見面,現在你想見我了,我就非得依你不可嗎?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羅溫被這番話說得啞口無言,他愣然地站在原地。「伊萊斯……」

  「我也……曾是跟你一樣擁有相同身分地位的人,雖然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但我也有我的自尊,你以後就別再來找我了。」

  伊萊斯轉身離開,但羅溫立刻快步上前,抓住他的胳臂。

  「請你放手!羅溫!」伊萊斯叫道。

  「我不要,你怎能說那種話?你明知我根本不能沒有你。」

  「那種事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你不說的話,我又怎麼會知道?」

  羅溫一把將他擁入懷中。「對不起……伊萊斯,對不起,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真的好亂,我不知道……不知道到底該怎麼面對你……」

  伊萊斯起先還想掙脫,但這念頭並未持續太久。「……羅溫?你在哭嗎?」

  「我……是我害死芙蘿拉的,我居然……親手害死我的堂妹──我的妻子,她親口跟我說她會死給我看,可是……我根本沒想到她這次是認真的……」

  伊萊斯感覺到羅溫在顫抖,於是他伸出手,回擁著他,並輕拍他的背。

  「這不是你的錯……羅溫,你不是說過她以前也常常把死掛在嘴邊嗎?你又怎麼會知道她真會這麼做?誰也不會料想得到,不是嗎?」

  「可是我……我原本可以阻止的……」

  「已經過去的事,誰也阻止不了的,別再去想了,好了,你冷靜點,會被人看到的。」

  羅溫這才鬆開手,直起身來,並很快抹掉眼角的淚水,伊萊斯看著他發紅的雙眼,突然意識到,其實羅溫還是原來的羅溫,一點也沒有改變。

  伊萊斯伸手扯了扯羅溫的袖子。「我們到別的地方去談吧。」

  羅溫點點頭,便任由伊萊斯將他領下樓,倆人一路走到庭園中一處無人的亭子裡,春天的陽光這時已逐漸轉烈,但亭子的頂部長滿了綠色藤蔓,順著白色亭柱披掛在外圍,阻擋了炎熱的日曬。

  「羅溫,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伊萊斯站在羅溫的對面說道:「這事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最近實在發生太多事了,先是坎瑟斯陛下的過世,現在又是芙蘿拉……你為了這些事一定很心煩,所以……我實在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告訴你。」

  羅溫望著他,一臉迷惘。「到底是什麼事?」

  伊萊斯走近他,執起他的手,覆在自己懷中,羅溫起先一臉不解,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像是受到驚嚇似猛地將手抽開,並瞪著一雙藍眼盯著眼前的伊萊斯。

  「你感覺到了吧?」伊萊斯說。

  「那……那是──天哪,你不會是要告訴我你肚子裡──」

  伊萊斯見他如此慌亂,急忙抓住他的袖子,深怕他會立刻轉身走開。「沒錯──羅溫,就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感到很震驚,但是……請原諒我非得用這麼令你意外的方式告訴你,因為我實在是無法再獨自藏著這個秘密了,我不能不告訴你呀,畢竟這也是你的……」

  羅溫一手覆住嘴,像是深怕自己尖叫出聲,好一會兒,他的呼吸才平穩下來,他慢慢將手放開,但臉色依舊蒼白。「多……多久了?」他問道,聲音微弱。

  「有幾個月了,我曾想過服藥墮掉它,但我一個人實在無法決定……」

  「不,」羅溫一把抓住伊萊斯的手。「不可以那麼做,無論如何都不能那麼做。」

  聽到他這麼說,伊萊斯稍微放寬了心,但羅溫的模樣仍令他有些擔心。「這麼說,你打算將它留下來了?」

  羅溫困難地吞了口口水。「我沒道理殺死自己的孩子……不是嗎?」

  「羅溫,沒關係,你不用怕傷害我,你就坦白告訴我吧,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孩子?只要你一句話,我就去將它處理掉,你不需要擔心,我以前並不是沒有做過這種事。」

  「別──別說那麼可怕的話!」羅溫連忙說道:「我沒有不想要這孩子,請你千萬別做傷害你自己的事,我只是……我想我只是有點驚訝,只是這樣而已,你別想太多。」

  他說著將手划過伊萊斯的臉頰,像是撫摸一隻貓。

  「聽到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那麼我可以將孩子生下來吧?」

  羅溫的臉色仍舊蒼白,但他盡力擠出一個微笑:「當然可以,你放心吧,後續的事我會安頓好的,我會保護你,也會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謝謝你,羅溫。」伊萊斯上前擁抱他,但羅溫此刻卻顯得很僵硬,他只輕拍了拍伊萊斯的肩膀,便與他分開。

  「那……我還有點事,我得回宮裡去了,」羅溫說道,並從伊萊斯的雙臂中離去。「我會再來見你。」他轉過身,步下亭子旁的台階,走向花園小徑。

  「羅溫。」伊萊斯在他身後喚住他。

  「嗯?怎麼了嗎?」羅溫轉過臉來。

  「你是不是……有事瞞我?」

  羅溫的表情這時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伊萊斯沒有放過。

  「沒有,你怎會這麼想呢?」羅溫乾笑道。

  「沒什麼,只是突然有這種感覺罷了……」伊萊斯露出苦笑。「羅溫,我把我全部的秘密都給了你,如果你心底有任何事,請你千萬不要隱瞞我,好嗎?」

  羅溫遲疑了一會兒。「好,我答應你。」

  他轉身離去,而伊萊斯站在原地,目送著他漸遠的背影。

  羅溫在隱瞞什麼?他有什麼好隱瞞的?伊萊斯暗自想道。

  羅溫如今已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支配者,而現在會擋在他與伊萊斯之間的人也全都不在了,他們的愛情再也沒有任何阻礙了,不是嗎?

  那麼羅溫到底還在害怕什麼?

  伊萊斯踱步到亭子旁,低頭思考著。

  他很確定羅溫在害怕,身為一國之君,他到底有什麼好怕的?

  難道他怕我嗎?

  伊萊斯對自己搖頭,羅溫愛他,比任何人都愛,若羅溫當真害怕他這副奇特的身體,又怎麼可能容許自己與他共享一張床褥?

  那麼,他就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伊萊斯不自覺地咬著自己的手指,他了解羅溫這個人,如果羅溫真的不想要孩子,他一定會明白說出來,但羅溫剛剛才明確告訴他,他不希望失去這個孩子,羅溫不是個會出爾反爾的人,若他這麼說,那就表示他真的打從心底這麼期望著。

  直到此時,伊萊斯才突然意識到,他原以為他對羅溫這個人瞭若指掌,但事實卻不然。

  他根本對羅溫一無所知。

  伊萊斯對這個事實感到非常震驚,他恨不得現在就衝到羅溫面前,要他一五一十將自己的一切和盤托出,但他當然不能這麼做,更何況,就算他能這麼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聽到羅溫告訴他什麼。

  那股一度掩埋在心底最深處的不安,如今又被挖掘出來了。

  一陣冷得異常的微風拂過他身旁,令他打了個寒顫,他惶然抬起頭來,只見陽光依然燦爛,花園裡綠意盎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了,但剛剛那陣風是怎麼回事?

  那陣風真的存在過嗎?

  伊萊斯轉過頭去,但不論是亭裡亭外都看不見有任何人的蹤跡。

  「是你嗎,奧托默?」他悄聲問道。

  無人回應,只有春日的微風拂過樹間,發出沙沙的聲響。

  伊萊斯憤怒地低啐一聲,隨後大步走出亭子,離開了庭園。

  隔日,伊萊斯突然接到召喚,要他去御書房一趟,伊萊斯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沒對此過問太多。

  他知道羅溫很少會召見他過去,通常都是羅溫自己來找他,這次會如此正式,可見羅溫有什麼重要的事非得告訴他不可。

  走在通往御書房的長廊上,伊萊斯感到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如果羅溫真的改變主意了怎麼辦?如果羅溫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而決定將他趕出去,那又該怎麼辦?

  他很清楚,自己是無法離開王宮生存的,也許羅溫會將他送到修道院裡去,任他在那裏自生自滅,但他已經離不開羅溫了,他深知自己身上已背負著太多的罪孽,他終其一生只能活在罪惡之中,一旦他失去了羅溫,那麼他很可能會立即死去。

  他忐忑不安地來到御書房,在得到允許後便走了進去,像個謙恭的僕人那樣走到國王跟前,正式地行了個禮,隨後,國王將其他侍從支開,只留下他與伊萊斯單獨留在房裡。

  當其他人都出去後,伊萊斯忍不住問道:「怎麼了?羅溫,怎麼突然將我召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羅溫坐在鋪著朱紅色布幔的躺椅上,疲憊地扶著額頭。「我想去找你,但我鼓不起勇氣,我三番兩次想踏出這房裡,打算到你房裡見你一面,但就是做不到……我……我太害怕了。」

  伊萊斯立刻上前去,單膝跪在他面前,撫上羅溫倚著前額的手。「怎麼了?你在害怕些什麼?為什麼來見我令你感到那麼害怕?我並不會傷害你啊。」

  羅溫舉起原本低垂的眼,將手伸向伊萊斯,而伊萊斯則立刻握住羅溫的手,將他的手背靠在頰邊輕輕摩娑。

  「伊萊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無論你接下來聽到什麼,都絕不要棄我而去,也絕不要傷害你自己……傷害我們的孩子……好嗎?」

  聽到這話,伊萊斯不禁有些疑惑。「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快說你答應我!我求你快答應我!」羅溫忽然激動起來,將伊萊斯嚇了一跳。

  「……好,好,我答應你,我絕不會那樣的,羅溫,你冷靜點。」

  聽到回答後,羅溫的情緒才稍稍平靜下來。「好……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伊萊斯,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是我這一生中最重大的秘密,我原本打算將這秘密帶進我的墳墓,但昨天你對我那麼說,讓我想了很多,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就將你的一切都告訴了我,但我卻吝於對你分享我的秘密,因為我怕你知道了之後,會就此離我而去……我實在太害怕了,我簡直無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我到底該怎麼活下去……」

  「我怎麼可能會離你而去呢?像我這種充滿缺陷與罪孽的身體,你願意讓我待在你身邊,我感激都來不及了,我是那麼愛你,我怎麼可能離得開你?」

  但儘管伊萊斯這麼說,羅溫卻仍緊握著伊萊斯的手,彷彿深怕他一放手,伊萊斯就會立刻掉頭離去。

  「伊萊斯……你應該知道,我母后很久以前就過世了吧?」

  伊萊斯點點頭,過去羅溫曾大致告訴過他這方面的事,但談得並不深入。

  羅溫繼續說下去:「事實上,我母后是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過世了。」

  伊萊斯頓時一驚。「什麼?你是說……」

  「我不是坎瑟斯王的親生兒子,據說我母后天生就體弱多病,根本無法生育,但儘管如此,我父王仍深愛著她,在她因病去世後,也不願迎娶續絃。」

  羅溫停頓了一會兒,困難地嚥下一口唾液。「在我母后……應該說是我父王的妻子過世後,有一次,父王到河邊去散步,那一年正好遇上旱季,河水的水位變得很低,河床淤積了很多泥沙,水流並不湍急,那天,有個隨行的僕人在水邊的泥沙淤積處,發現了一個嬰兒,那嬰兒被裝在一只籃子裡,因為附近沒有腳印,所以那嬰兒很可能是被人從上游扔進河中,很幸運地,嬰兒沒被凍死,也沒沉進河水裡淹死,而是被沖到了河邊,卡在一堆樹枝和泥沙中間,於是……我父王便把那嬰兒帶回宮中扶養,儘管那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但他仍對那孩子視如己出,甚至將他當成王室的繼承人悉心教養,一直到他長大。」

  說到這裡,羅溫幾乎像是快說不下去了,但他深吸了口氣,仍勉強開口道:「說到這兒,你應該也猜到了,那嬰兒就是我。」

  伊萊斯睜大著眼,一動也不動地瞪視著他。「羅溫……別說了,我拜託你別說了……」

  但羅溫不為所動,仍繼續道:「那時……我父王以那條河──就是撿到我的那條河,來為我命名,而那條河……它的上游來自鄰國,橫亙國境之間,」羅溫望著伊萊斯,眼中噙著淚水。「那條河的名字叫羅汶徹斯,我的名字『羅溫』,就是來自那條河。」

  「別說了!」伊萊斯突然尖叫起來,並一把將羅溫的手揮開,站起身來,後退了好幾步。「你怎麼能編這種故事!你之所以找我來此就是為了拿這些胡言亂語煩我嗎!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你一定得相信!伊萊斯,因為那不是胡謅的故事,那全都是真的!」羅溫從椅中起身,啞著聲叫道,並試圖再次抓住伊萊斯的手。「這全都是父王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我的,而且我母后確實在我出生前就過世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以去問別人──」

  「我不想問!」伊萊斯再度將羅溫的手甩開。「我為什麼該問?這全都──全都不是事實!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羅溫想拉住伊萊斯,想將他再次擁進懷中,但伊萊斯使力將他推開,羅溫整個人跌倒在地,有那麼一刻,他似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錯愕,但當他看見顯然正要轉身離去的伊萊斯,他又不顧一切地爬到伊萊斯的跟前,像個最卑下的奴隸那樣緊抓住伊萊斯的腿,舉著滿盈淚水的雙眼苦苦哀求著他。「我求求你!伊萊斯!不要這樣──你說過你愛我,也承諾過你絕不會離我而去!我求你──不要走!不要在這裡丟下我!」

  伊萊斯掩著臉,感覺到一股絕望襲上體內,他應該痛哭一場,但他此時卻完全哭不出來。

  「你知道……」伊萊斯昂首望著天花板,聲音低啞而冷漠。「在你第一次聽到我的身世時……你就已經知道了嗎?」

  羅溫哽咽著點了點頭。

  伊萊斯低下頭,望著此刻在他腳邊看來如此卑微的羅溫。「既然如此……你怎麼能……你怎麼可以──!」

  他高舉起手,但卻沒有朝羅溫揮下去,而是任憑那隻手停在半空,最後,他將手緊握成拳,頹然放了下來。

  「對不起……伊萊斯……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出口……我……」

  羅溫抱著伊萊斯的腿,泣不成聲。

  伊萊斯低眼看著羅溫,他終於明白羅溫為何在得知他懷孕時會如此害怕,也終於明白,這長久以來盤踞在自己內心的那股不安是從何而來。

  他應該推開羅溫,然後走出去,了結自己的生命。

  了結這骯髒又充滿罪惡的生命。

  這一切早該在巴蒂爾玷汙他時就徹底結束,那麼為何他至今仍活著?為何他仍站在這裡,注視著那個本該是他情人,但其實卻是他兒子的男人?

  他伸出手,撫摸著羅溫的頭髮,那頭深褐色的頭髮就和他以前一模一樣,也和巴蒂爾年輕時如出一轍。

  他不知道此刻到底該怎麼看待眼前的這個男人,這是他的親生骨肉,但同時也是他的兄弟,是他的情人,也是他腹中孩子的父親。

  一道微弱的風吹過他耳際,彷彿某人的耳語。

  我說過了,魔鬼之子,你只會帶來災厄。

  那聲音飄向他身後,消失在房間裡。

  伊萊斯知道,奧托默從未離開這裡。

  羅溫的啜泣聲仍在持續,伊萊斯彎下身去,慢慢將他攙扶起來。

  「你會……你會原諒我嗎?伊萊斯?」羅溫聲音微弱地問道。

  伊萊斯望著羅溫,這是他原以為早已死去的孩子,在他十四歲那一年才剛產下就遭到遺棄的孩子。

  「沒有人可以原諒你,羅溫……我的孩子……」他伸手撫摸羅溫的臉,抹去他的淚水。「你,我,還有巴蒂爾的罪,永遠也不會得到原諒,永遠……」

  羅溫迷惘地看著他,像是個正等著受到父母嚴懲的孩子。

  然後伊萊斯笑了,他抓著羅溫的手貼向自己的腹部,讓他撫觸腹中的鼓動,接著將他的手移至腰際。

  「吻我,羅溫。」伊萊斯輕聲說道。

  房間外的走廊上,一道微風悄悄拂過,隱約之中,似乎響起了一聲嘆息,那嘆息極輕極輕,細微地就像是從未存在過一般。

  也許那原本就不曾存在。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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