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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石】第三十章‧黃衣之主


  「也就是說,你不記得你是怎麼復活的了?」沃勒斯坐在一張扶手椅中,雙肘撐在膝蓋上,狀似沉思貌。

  一旁的屏風後頭,曼德斯正縮在灌滿熱水的浴缸裡,瞪著自己從皮膚上刷下來的漂浮物。「我只記得……有一道很溫暖的光,是紅色的,我在一片黑暗裡不斷地想靠近它,然後我奮力從某處爬了出來……那地方很冷、很暗,我想那就是墳墓之中吧……後來的事我幾乎都想不起來了,只有一點點片段的記憶……我記得有個人將我帶進某間屋子裡,然後……我看到你的臉,我只知道不能讓你走,不能讓你再次離開我……但我根本不記得我做了什麼──或說了什麼,等我再次醒來,我就在這兒了。」

  「魯思溫說他是殺死你的人,你記得這回事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大概記得他的模樣……他很年輕,卻有一頭白髮,而且……」

  「而且?」沃勒斯抬起頭。

  「不知怎地……我覺得他跟你有一點像,呃──你別誤會,我這麼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只是因為……」他沒再說下去。

  沃勒斯任憑沉默在空氣中漂浮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那就是你之所以跟他走的原因?」

  「……你指的是……?」

  「他一定將你引誘到某個沒人的地方才藉機殺掉你,不是嗎?」

  「是那樣沒錯──但──不全是那樣,我的確自願跟他走,可是……老天──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那時一定被鬼迷了心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不是!」

  沃勒斯在椅中換了個坐姿。「我沒有怪你,小兔寶,他是個吸血鬼,肯定也會些超自然的本事,他能迷住你,我並不意外。」

  「……萊佛士,你在生氣嗎?」

  「我說過了,我不是萊佛士──我幹麼要生氣?」

  「那你也別再叫我小兔寶了。」曼德斯低聲嘟囔。

  沃勒斯站起身來。「總之,雖不清楚是誰讓你從墳墓裡活回來的,但那個叫魯思溫的傢伙的確得為你的死負責──從他昨晚所說的那些話看來,他也有意這麼做,只是偏偏你一見到我就死纏不放,現在既然你清醒了,那麼我也該去做我眼下得做的事了。」

  「你要把我扔在這兒?」曼德斯差點從浴缸裡跳起來。

  「如果可以的話,我的確想這麼做──只可惜我不能,如果你還是昨晚那具活屍,我肯定會躲你躲得遠遠的,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誰了,屬於這身體的記憶不允許我扔下你不管,我只是要回薩維奇家一趟,有件事我非去確認不可。」

  「萊……沃勒斯,有件事我能問你嗎?」

  「什麼事?」

  曼德斯窩在浴缸裡,感覺到雙頰發熱,但他不確定這是否只是熱水散發的蒸氣所致。「你說過,你沒有附身在這軀體之前的記憶,你所有的記憶和習慣都是屬於萊佛士的,是這樣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但我分得清楚我和他之間的差別,我知道我並不是他。」

  「那……那麼你大可以扔下我不顧呀,我並不是你真正的學弟,也不是你的朋友,你何必顧慮我呢?」

  沃勒斯沉默了一、兩秒。「但你並不希望我真的扔下你吧?」

  「……這和我的意願無關,我只是想知道你何必這麼做,萊佛士他已經……已經不在了,你根本不需要管他生前認識的人,不是嗎?」

  沃勒斯盯著那扇屏風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

  「如果我不照著他的行為模式去做,那我就根本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我所知的一切都是從他那兒承襲而來的,除了模仿他以外,我什麼也不會,眼下我唯一知道的是,對萊佛士這個人來說,現在這情況他不會扔下你,當然──換個情況或許就不同了,但眼前還沒到絕境;更何況,我並不像人類那麼容易死,所以關於『絕境』的定義也稍微有所調整。」

  「──你……沃勒斯──你真的會回來吧?」

  突然,沃勒斯從屏風後頭現身,大步走到浴缸前,將曼德斯嚇了一跳。

  「我會回來的,」他將雙手擱在浴缸邊緣,微微傾身。「記得嗎?我總是能夠全身而退。」

  他幾乎像是戲謔似地吻了一下曼德斯的額頭,而當曼德斯意會過來這舉止代表什麼時,沃勒斯已轉身離開,消失在屏風後頭。



  在亞瑟‧沃勒斯告別歐洛克的居所(當然他花了一點時間向屋主解釋他之所以將曼德斯留下的原因,也作了一番合乎禮節的道別),乘車離去之際,在同座城市的另一側,一座遠離市區的老舊醫院中,有個人正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訪客。

  但他並不是真正在等待著誰,事實上,他並不知道在這個一如以往的清冷早晨,會有誰前來造訪他,他只是茫然地聽著那腳步聲在向來空蕩蕩的醫院大廳迴盪著,且漸行漸近,最後停在他的病房門口。

  訪客有兩位,但只有一位是真正來找他的,另一人只是負責將他帶到這裡,從他們的談話中,他隱約察知那個帶路者是位偵探──或該說這人自詡為偵探──儘管他躺在病床上,但他卻很清楚偵探這營生是怎麼一個回事,他知道那人絕不可能稱得上是多高明的偵探,充其量就是個掛牌的二愣子。

  另一人他很確定是個軍人,他不需要真正見到對方,只要從對方的腳步聲和談吐方式就能輕易辨識,他不確定自己為何擁有這種本事,只知道自己已經習於留意這種細節,過去也經常使用過這種演繹法。

  演繹法?這個詞在他腦海中響起,就像一只玻璃杯中的冰塊互相敲擊,那意象浮現在他眼前,喚醒他記憶中幾乎早被遺忘的某個部份,他記得他曾經像個體面人那樣地站在自家窗前,和友人舉杯共歡,他想不起來他當時是為了什麼而慶祝,只知道他的朋友將功勞全歸於他,但他很清楚他的朋友只是過於謙遜。

  他的頭又開始痛了,每當他試圖去想起些什麼,腦中就像有著上千隻黃蜂在嗡嗡作響,干擾著他的思緒,告訴他,他現在還不應該想起這些。

  他再次強迫自己盯著天花板發呆,只要暫時不去想任何事,將腦子放空,那麼頭痛便會舒緩下來,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非得逼自己這麼做不可,也因此他現在已經很能習慣這種狀態,他很快便將那些過往的幽影趕出自己的腦海,再次像個智能失常的病人般躺在枕頭上,眼中沒有留存一點兒善於思考的痕跡。

  他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也聽見護士將兩位訪客帶進來,但他的雙眼仍注視著天花板,專注在那上頭的一塊深色污漬。

  「……你也看到了,他一直都是那樣子,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是誰,就連名字也不記得了……」

  這是護士的聲音,他不需要轉頭確認,就知道這是院內的哪名護士,就他所知,這名護士從未真正和他說上過一字半語,更遑論對他人陳述他的精神狀況。

  「沒關係,我知道他是誰就夠了。」

  一個低沉且有力的嗓音響起,這聲音並不算年輕,但卻遠沒有他記憶中蒼老。

  他顧不得體面,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任由鬆垮且本就不合身的衣襟敞開,滑落在肩胛骨的邊緣。

  他瞪視著眼前的來人,而在他看見對方以前,他就已經知道這是那名軍人,在對方走進這病房以前,他就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但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這聲音竟意外地令他驚惶。

  他不該這麼年輕的,他不可能現在還──

  這念頭像冰涼的刀尖般掠過他腦海,但他說不上來自己為何會這麼想。

  那男人有著像鷹一般銳利的眼神,蓄著修剪整齊的鬍子,年紀看上去正值壯年。

  「詹姆士,」那男人緩緩開口,語調溫和得像是在對一隻小動物說話。「我來接你了。」

  男人朝他伸出一手,那模樣像是遇見久未逢面的朋友,也像是朝一個即將墜入山崖的人伸出援手。

  山崖,當他想起這個詞彙時,眼前又彷彿浮現出了某種意象,他看見自己正攀附在絕壁上,腳下是鬆動的土石,而當他抬頭渴望救援時,卻沒有人站在那裡。

  他從意象中回到現實,意識到那其實是過往的某段記憶,而這次煩擾的嗡嗡聲沒有出現在他腦中。

  他直視著眼前的蓄鬍男子,突然間,他知道自己是誰了。

  「……你那時候……」他困難地吐出這句話。「……你那時候就該在那兒的──為什麼你沒去那座該死的瀑布救我?

  一旁的護士似乎對他能說話這點感到很驚訝,但他顧不得別人了。

  「該死──賽巴斯欽!你為什麼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一切都太遲了!」他再也自持不住,幾乎是尖聲吼了起來。

  「對不起──詹姆士!是我的錯……我那時被他們絆住了,等我趕到的時候你就已經──」

  「我以為你會去的!我以為──」

  他無法再說下去,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爭氣地落下淚來,他向來不是那麼軟弱的人──儘管他不確定他為何會這麼想,但他就是知道他以前不會這樣。

  賽巴斯欽‧莫蘭很快地脫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他肩上,得體地掩蓋住他的窘態,將他摟近自己。

  「沒關係,我找到你了,我終究還是找到你了,」莫蘭柔聲說道。「我不會再讓那種事發生了,我答應你,絕對不會。」

  他緊抓著莫蘭的袖子,靠在他懷中,無聲地低泣了起來。

  一旁的魯伯‧葛蘭對這一幕很是感動,在他多愁善感且極富同情心的天性中,他實在不能理解自己的兄長貝索‧葛蘭為何要阻止他接下此一委託,他直到三天前才得知貝索甚至將莫蘭曾來拜訪的事隱而不宣,對此也相當不能諒解,他知道貝索向來將他的偵探事業當成笑話,只是沒有明講,當他得知貝索這次竟直接介入作梗,他幾乎都要翻臉了,但他很快便認知到若他這麼做,將會殃及向他透露此事的古利‧史溫本,他知道史溫本向來都是個老好人,他不會樂見他們兄弟間壞了和氣,於是他很快謝過史溫本之後,便動用了他所有的人脈去尋找莫蘭,而很幸運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這位名叫賽巴斯欽‧莫蘭的委託人是一位上校,最近剛從外地回來,正下榻在城裡的一間旅館,他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失蹤的友人,這名失蹤者曾是位教授,也同時是一名出色的偵探,過去他曾耗費多年對抗一個難纏的罪犯,但最後卻遭到對方的暗算,被推下一處險峻的瀑布,多年來,莫蘭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這位同伴,這倒讓魯伯很是佩服,他雖不清楚這事的詳細情形,但聽莫蘭的轉述,他總覺得那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要換作是魯伯他自己,恐怕早就放棄了。

  魯伯和護士走了出去,讓他們獨處一會兒,不久,莫蘭便攙扶著他朋友出來,他們便一道到大廳去辦理出院手續。

  魯伯滿心以為他該做的事到此就結了,於是他不疑有他地答應莫蘭和他們搭同一輛車,很快地,他們便離開了這所老舊的醫院。

  直到一個小時後,貝索‧葛蘭才得知他弟弟與莫蘭接洽上的消息,只是當他急忙衝出他的那間小閣樓,並拉著他的老友史溫本在街上招到車子時,魯伯‧葛蘭的頭上已被打破了一個洞,並毫無意識地倒在某座旅館的地毯上了。



  而在這一切發生之前──也就是當沃勒斯直奔蘇格蘭場,在麥肯金的辦公室中坦承自己的真實身份時,而魯伯‧葛蘭也還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所要面臨的厄運之際,薩維奇家的主人──娜歐蜜‧薩維奇──也就是奈亞魯法特正在作夢。

  對她來說,有時候夢境反而才是現實世界。

  夢中,她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起身,在現實中,這張床是一片純白,但在夢中,整張床卻都染上了血的顏色。

  她下了床,全身一絲不掛,在她舉步走向房門的同時,腳邊一道黑色陰影捲上了她的小腿,並一路爬上她小麥色的曼妙身軀,像一層紗般裹住她的裸體,但在那裡頭又隱約長滿了上千隻眼睛,細小的觸足在陰影中爬動,從她的胸脯下方及私處滑過,她全身就像是穿著一襲有生命的黑色禮服,而這身黑衣就在她走動時不斷地變化著形狀,像是一道黑霧,又像是一層泥狀的物體。

  她走出房門,通過長長的走道,往宴會廳走去。

  在夢裡,整棟屋子都染著血色,在哈斯特失蹤當晚她所步下的那道階梯,此時也變成了怵目驚心的鮮紅,她視若無睹地走了下去,踏上紅色與黑色方格所構成的大廳地板,在原該空無一物的大廳中,有一個高得幾乎觸到天花板的紅色物體正佇立在那裡。

  那看來很像是凝固成膠狀的物質,像繭一般固著在天花板與地板之間,它像受了傷一樣不斷地流出紅色的液體,但那液體卻像泥巴般黏稠,在它的中央有個破洞,大部份的紅色液體都是從那之中流出來的,而在破洞深處,有一個像是人形的東西正吊掛在那裡,痛苦地喘著氣。

  娜歐蜜大步走上前,她身上的黑色陰影也隨之擺動,像是流蘇般划出一道優美的線條。

  「哈斯特,感覺怎麼樣啊?」娜歐蜜說。

  困在紅色物體中間的東西稍稍動了一下。「那是……我的名字嗎?」

  「是啊,你這樣子實在不太美觀,我還挺想念你當初踏進這間屋子裡的模樣呢。」

  娜歐蜜伸手碰觸那團紅色物質,剎時間,外圍的團塊都融化成泥,顯現出裡頭的東西來,一個金髮的年輕男子被纏在中間,看來奄奄一息,他的腿已經隱沒在紅色的膠狀物中,而臉部和半邊身軀都開始潰爛,流出深色的血和污泥。

  「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將你趕出這顆星球,親愛的哈斯特,你在這兒待得太久了,你不該留在這裡,遙遠星宿上的冰湖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不……我還沒有……還沒有找到我的孩子──」

  娜歐蜜露出一個有點驚訝的表情。「哦──原來你還記得這回事啊,我還以為你的記憶應該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果然為人父母者在這方面就是特別有執念,是吧?」她微微傾身,輕撫著哈斯特半邊臉上的潰爛部份,「真可惜,我向來都很喜歡你,在宇宙中漂流的時候,你一直是個讓我很嚮往的存在,但如今你卻變成這副沒用的模樣,我還記得你過去總是視人命為糞土,以玩弄地球上的生物為樂,現在你不過是為了顆卵,就完全變了個人,你以前從不會在乎任何事情的,就是因為你眼中只有你自己,我才會那麼愛慕你,真沒想到……原來像你這樣的存在也會愛上別人,像個尋常父母般為自己的孩子擔憂,我真的……真的好失望啊……」

  她以指甲用力將哈斯特的臉刮下一部份,讓他痛得尖叫出聲,但娜歐蜜見狀卻笑了起來,並將指尖上的黑血舔舐乾淨。

  「你看看你!」她高聲叫道。「你所等待的深潛者根本就沒有來!你的肉體就要死了!等到你只剩下精神體後,你很快就沒辦法再留在地球上了!你愛的人在哪裡?在你遭受這種痛苦的時候,他們曾聽見你的呼救嗎?哈斯特‧阿撒特‧凱溫‧薩斯特‧無以名狀者──黃衣之主!

  聽到這名字時,哈斯特緩緩地轉動他唯一殘存的那只眼睛,儘管極為虛弱,但那只眼睛仍隱隱透出黃綠色的光芒。

  「我想起來了……」他低聲說道。「你是奈亞魯法特……那個……一直注視著我的人……」

  娜歐蜜抬臉直視著他。「沒錯,而且我讓你追逐了我很多年,因為我將你的孩子拿走了。」

  「那麼……那孩子該不會已經孵化了吧?」

  「當然,你以為我會傻傻地將那顆卵保存得好好的,然後等你來偷回去嗎?」

  哈斯特突然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你做得很好,奈亞魯法特,我真該好好感激你的。」

  娜歐蜜的笑容頓時凝結。「你說什麼?」

  「你不記得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對吧?你只知道要偷走我的孩子,讓我難堪,還要將我趕走……可是你知道是誰要你這麼做的嗎?」

  「你在胡說什麼?我當然知道!你別──」

  慌亂一瞬間襲上她的心頭。

  她不知道。

  她以為她該知道的,但那塊記憶卻空白一片。

  哈斯特僅存的那只眼睛像鷹一般地緊盯著她,她從沒想過一個將死之人的眼神還能如此銳利,彷彿像是要將她的靈魂從身軀中挖出來。

  哈斯特的笑容沒有消失。

  「你當然不會記得,因為那份記憶在我這裡,親愛的奈亞魯法特──無貌之神,是我要你把那孩子從我身邊帶走的。

  娜歐蜜瞪視著他。「你說什──不可能會有那種事!你怎麼可能會要我這麼做!」

  「你別忘了,我是能穿梭於時空的存在,你還沒有經歷過的事……我很久以前就已經看到了,我之所以這麼做,當然是有我的目的。」

  「可是──你明明已經……你的能力不是都喪失了嗎?你怎麼可能還──」

  「沒錯……所以我現在正打算取回來。」

  哈斯特緩緩閉上眼睛,而娜歐蜜突然驚覺周遭一切的時間都正在改變。

  「快住手!哈斯特!你不能這麼做!」她尖叫著想衝上前,但時空的改變卻讓她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身上的黑色陰影在一瞬間消散,像一縷煙般被吸入哈斯特所處的紅色物質中,而很快地,娜歐蜜身上的皮膚也跟著從表面龜裂、碎開,變成一片片黑色碎片捲入其中,她美麗的容貌開始融化,顯露出其下醜陋的本質,一顆顆驚恐的眼睛在她胸口眨著,黑色的污泥從她身上流出,野獸的利牙和長滿肉瘤的觸足瘋狂搖動著,她不再是娜歐蜜‧薩維奇這個人,而是一頭從亙古時代便已存在的古老邪神。

  哈斯特沒有聽見她的尖叫聲,只是專注地讓自己的身體回到受摧殘以前,回到萊恩‧哈斯特這個人的存在之中。

  然後他與娜歐蜜同時睜開眼睛。

  娜歐蜜仍躺在那張白色的床上,但全身都已汗濕,她猛然起身,站到鏡前,確定自己仍是薩維奇夫人的模樣,然後匆匆召來女僕,換上衣服,並整理好一切儀容。

  她沒有時間了。

  一切打理完後,她立刻直奔宴會廳,只見沃勒斯不知何時已經回來,而他的身邊有一干警察,那個叫麥肯金的探長也在其中。

  他們沒有注意到她──這很可能是她生平第一次遭受如此忽視,因為他們都正在注視著大廳地板中央的一個破洞,這破洞看起來是被警員們挖開的,有些人手上還拿著挖掘工具,而旁邊有一堆零碎的磁磚和土石。

  破洞底下有一個空間,看起來像是堆放雜物的小地窖,大小頂多只能讓一個瘦子蜷在裡面,而萊恩‧哈斯特正躺在裡頭,他的眼睛和嘴巴都綁著布條,手腳則被麻繩捆得緊緊的,而且已經開始滲血。

  麥肯金是第一個伸手將他抱出來的人,隨後其他警員也跟著幫忙,替他鬆綁,將他安置在擔架上。

  哈斯特很虛弱,但還活著,娜歐蜜不用趨近察看,就知道他一定還活著。

  她就那麼怔怔然地站在那兒,直到麥肯金走向她,向她說道:

  「很遺憾,你被補了,娜歐蜜‧薩維奇夫人。」

  清脆的金屬聲響起,而她纖細的手腕上便多了一對沉甸甸的手銬。

  他們將她帶走,她知道她可以反抗,但她終究沒那麼做。

  她沒有這個心情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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