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沃勒斯確定自己完全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正被綁在一口櫃子旁邊,而某個散發著腐臭氣息的東西就靠在他身側,一陣濕暖刺痛的感覺蔓延開來,他過了一會兒才發現那是因為他正在流血,而那隻先前啃掉他手臂的怪物現在就挨在他身旁,一根一根地嚼著他斷臂處長出的觸足。
「喂!你在幹什麼!快給我住手!」他喝斥道,並扭動身子想離那怪物遠一點,但他被綁得很牢,即使他再怎麼掙扎,也只是讓自己和那怪物遠離了幾公分而已。
「噢,你醒啦,」一個聲音從房間一側傳來,沃勒斯抬起頭來,看見一個黑衣男子正坐在坍塌的床邊。「你真幸運,他好像很喜歡你。」他指了指沃勒斯身旁的怪物。
「……我想我不會把這東西稱之為『他』,」沃勒斯嘀咕道。「你是誰?快把我放開!我的律師呢?」
「正確地說,那是我的律師,不是你的,」黑衣男人愉快地說道,並從床邊站起身來。「我的名字是格拉夫‧歐洛克,不過那只是我其中一個名字,你記不得也無所謂,哈克先生現在不在這兒,不過他待會兒就會回來,為了以防你再次襲擊他,所以我必須將你綁起來,這點還請見諒。」
「那你為什麼不將這東西也綁起來?」沃勒斯掙扎起來,想遠離身旁的怪物卻徒勞無功。
「他看來沒什麼攻擊性,只是餓了,反正他只要有東西吃就會很安份。」
「但牠吃的是我!你不能讓牠這麼做!再這樣下去我會失血而死的!」
「放心啦,在他啃光你四肢之前我會留意一下的,呃──說是四肢好像不太正確?算了,反正那不重要,像你這種外來生物沒那麼容易死的。」歐洛克揚揚手,一副懶得管的樣子。
「……我要宰了你!我絕對要宰了你!你想讓我在這兒失血致死,別以為我不知道!」
歐洛克揚起眉毛。「殺你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你以為我會笨到跟你那『表姊』作對?」
沃勒斯眨了眨眼。「你認識我表姊?」
「認識得太久了,」歐洛克抖了抖睫毛。「早在你出生前,我就認識她了──雖然當時她還是『他』,而不是『她』。」
沃勒斯盯著他。「你知道我出生前的事?」
「不只出生前,我還知道你出生時的事,」歐洛克說,並走到沃勒斯的面前。「你當時殺了一個可憐的醫生,是我將他救活的,託你的福,我兒子為了這件事一直氣我氣到現在。」
聽到這話,沃勒斯猛然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那時做的事。」
「哦──」歐洛克輕聲說道。「那麼,我相信讓你旁邊那生物多啃掉你一條腿、一段腸子、或是幾顆內臟,會有助於你的記憶吧?」
「……你不能那麼做!」沃勒斯頓時一臉惶恐。
「我為什麼不能那麼做?現在這時間雖然不早了,但我想我還是可以出去喝杯茶,只是我不能保證我會多久才回來,也許一個不小心我就忘了你的再生時間有多長,等我想起這回事前,你就被啃得什麼也不剩了。」
沃勒斯困難地嚥下一口唾沫。「……別把我單獨和這東西留在這兒,我求你。」
「剛才我是不是聽見有誰說絕對要宰了我?」歐洛克挖了挖耳朵。
「……拜託你別這樣,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但我真的不記得我出生時的事,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有理智可言,只不過是一團能夠活動的肉塊罷了!我發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包括你的親生母親是誰,你也不知道嗎?」歐洛克揚起那雙鮮紅色的眼睛。
「不知道,奈亞……娜歐蜜她什麼也不告訴我,但她說她會保護我,她說有很多人想傷害我,我只要待在她身邊就很安全。」
「既然如此,你繼續留在她身邊不就行了?何必特地出來找房子住?」
沃勒斯輕咬了咬嘴唇。「……我不想待在那個人身邊。」
「噢,這倒新奇了,」歐洛克略微拉高了音調。「聽你剛才的說法,顯然奈亞魯法特那傢伙是你的老好保母,但你卻不想待在她身邊?明知外頭很危險,還一個人跑出來?」
「我……坦白說我很害怕,」沃勒斯說。「我看過她真正的模樣,我知道她和我是不一樣的生物……雖然某些地方很相近,但完全不一樣,我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說,我覺得她將我留在她身邊只是為了某種目的,她不是真心想保護我,她這麼做只是因為……因為她認為這樣對她比較有利,等到她的目的達成後,她說不定就會把我一腳踢開……或更糟──她說不定會殺了我,我知道她有些事瞞著我,但她從來就不對我吐露隻字半語,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了,我知道當一個人真心想照顧別人時會怎麼做,但她對我顯然從來就不是那樣,我們在本質上完全不同,非親非故的,她根本沒有理由照顧我,她不是那種心胸寬大的人,這我打從一開始就清楚得很。」
歐洛克盯著眼前的年輕人,對於這年輕人的敏銳度有點意外,但他並沒有把這份小小的讚歎表露在臉上。「我並不認為你這麼做是明智之舉,換作是我,若有個有力的靠山表明會保護我,那我當然要利用到底。」
「我還沒有愚蠢到會自認為能夠反制她,她活得太久了,而我出生至今才短短兩年,我只能試著儘早脫離她,離她越遠越好,其他我什麼也不敢奢想。」
歐洛克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這年輕人了,但他暗自提醒自己,這小子是外來生物,和奈亞魯法特那種陰險的傢伙沒什麼不同。
他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我告訴你,我知道你的生身父母是誰,你會怎麼做?」
沃勒斯抬起那雙異色的眼睛,歐洛克很驚訝那眼神看來竟如此真誠。「你知道生我的人是誰?」
歐洛克慢慢點頭,這個動作能讓他看來極具說服力。「不過,你也可以不必相信我,畢竟對你來說,我只是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個害你現在得被怪物啃食的陌生人。」
「如果你真是哈克先生的朋友,我可以理解你為何這麼做。」沃勒斯說。
歐洛克大聲笑了起來。「你覺得我和他只是朋友,你真這麼認為?」
沃勒斯的表情先是困惑,接著才像是理解這言外之意似地扯了扯嘴角,但那離微笑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我明白你的意思。」
「以你這歲數的人來說,會那麼早熟還真是不可思議。」
沃勒斯發出一聲苦澀的笑聲。「這個身體的原主教了我很多。」
歐洛克揚起一邊眉毛。「原主?」
「我能竊取死者生前的記憶,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何會有這種能力,」沃勒斯說。「而就我所知,這個身體過去幹過許多荒唐的事,有些……甚至是不法的。」
「哦?這麼說,你偷走的正是一個罪犯的身體?這聽起來還挺諷刺的。」
「是很諷刺沒錯……」沃勒斯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軀。「拜託,可以不要再讓牠吃我了嗎?」
歐洛克走上前去,用手杖使力甩了那怪物一杖,將牠整個身軀擊向另一側,牠倒在地上嗚咽著,耳朵裡流著血,看來似乎很痛。
沃勒斯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有點驚訝歐洛克下手竟然那麼重。
「有些時候,你得讓牠們知道吃太多對牠們不好。」歐洛克微笑說道,並拉起一旁的床單,將手杖的一端擦拭乾淨。
沃勒斯困難地嚥了口唾液。「……謝謝。」
「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可能會就此讓你的認知分崩離析,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沃勒斯不解地盯著他。
「你的生身父母──其中之一,就是萊恩‧哈斯特。」
而歐洛克必須承認,此刻沃勒斯臉上的表情令他十分愉快。
◆
「我聯絡過理查了,他說如果那孩子回去的話會立刻告訴我。」
這是強納森走進房門時劈頭說的第一句話。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跑這趟,強納森。」歐洛克微笑說道。
強納森望了望被綁在櫃子旁邊的沃勒斯,又看了看趴在地上負傷的活屍,最後將視線轉到歐洛克臉上。「這下可好,現在咱們變成綁架犯了,是嗎?」
「我們只是暫時將這位先生留在這兒罷了,可沒對他家裡人要贖金什麼的。」歐洛克說。
「沃勒斯先生受傷了,我們應該將他鬆綁,抬到床上去。」
歐洛克聳聳肩。「床塌了,而且咱們還不清楚他的再生狀況,要是貿然移動他,他的內臟可能會被骨頭刺穿,所以就這麼綁著吧,正好也能作個固定。」
強納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最後似乎確定他不是在說笑,他轉而朝沃勒斯說道:「沃勒斯先生,實在非常抱歉,我現在就替你鬆綁。」
他走上前去,單膝在沃勒斯身旁跪下,並從口袋中取出一把瑞士刀,替他割開繩索。
歐洛克站在強納森身後,有意無意地把玩著手中的手杖,沃勒斯沒有忽視這一幕。
「我不知道律師身上還要帶著這種東西。」沃勒斯說。
強納森看了他一眼。「因為我家人很囉唆。」
沃勒斯抬眼望向歐洛克,而歐洛克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站得起來嗎?沃勒斯先生?」強納森問道,並將解下的繩索扔到一旁。「……老天,我們得替你止血。」
沃勒斯搖搖頭。「我坐著就好,傷口等一下就會癒合了──只要那怪物別再咬我的話。」他說著瞥向趴在一旁嗚咽哭泣的活屍。
強納森責備地回頭朝歐洛克望了一眼,但後者裝作沒有看見。
「……你們會放我走吧?」沃勒斯問。
「當然!我們並沒有要囚禁你的意思!」強納森立刻回道。
沃勒斯無助地望向歐洛克,但歐洛克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回道:「我要問你的話也已經問完了,等你傷勢痊癒了,要什麼時候走都可以。」
「但是……我不能就這麼回去,」沃勒斯說,神情似乎極為猶豫。「我表姊會起疑的。」
歐洛克盯著他身上滿是血跡的西裝,說道:「這你不必擔心,我會差人處理這件事,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留下來跟咱們一塊兒等吧。」
沃勒斯眨了眨眼睛。「等什麼?」
「我兒子,」歐洛克微微揚起下巴。「他是個好孩子,你會喜歡他的。」
To Be Continued......
【月光石】第二十六章‧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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