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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d²】第七章‧迷途羔羊


  負責擔任淨化工作的,是一個年輕的紅髮神父,他蓄著一頭頗為前衛的長髮,並在腦後紮成一束,手裡抱著本厚重的聖經,這似乎是他第一次擔任這項工作,因為他看起來比一隻被丟到大馬路上的兔子還無措。

  卡歐斯與史賓瑟兩人站在不遠處看著,儘管不常見,但過去曾有幾次在淨化期間發生魔物反噬的情況,也因此每次施行淨化時,卡歐斯多半都會在現場待命,不過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他幾乎只能在晚上出門,以後只要是在白天舉行的淨化應該都跟他無關了。

  卡歐斯站在那裡,心想以自己和旁邊這傢伙的身份,出現在施行淨化的現場實在是一件極不尋常的事──之所以施行淨化,是為了要「清掃」曾經被魔物污染的區域,避免該地成為魔物附焉之處,照理說,這類工作進行時,非人種是不應該待在附近的,不過他和史賓瑟現在卻待在這裡,並且擔任半監督的工作,這情況怎麼想都很詭異。

  算了,反正這類淨化工作本來也就只是做心安的而已。卡歐斯想。

  「淨化通常都是在晚上進行的嗎?」史賓瑟問。

  「理論上應該要在白天做會比較有效,」卡歐斯回道,並略微壓低了聲音。「不過今天是因為負責這工作的神父剛好沒空,所以拖到現在才找到頂替人選。」

  史賓瑟盯著那個手捧聖經,唸經文唸得有點結巴的年輕神父。「這種儀式真的會有效?」

  「只是做心安的而已,要真有效,我們還會站在這裡?」卡歐斯說,將雙手插進臂彎裡。「這只是教廷想表示他們有在做事的方式之一,再怎麼說,第十九分局還是歸他們管的,不做些什麼他們大概覺得很不甘願吧。」

  「有做總比沒做好,」史賓瑟評道。「至少這應該能趕走一些低等魔物。」

  「也是啦。」卡歐斯望向那個神父,此時他的工作似乎已經告一段落,正煞有其事地朝四方灑下聖水。「好像結束了,我們過去吧。」

  「嗯,希望他拿著聖水瓶的手夠穩。」史賓瑟說,彷彿那只是個玩笑。

  當那個紅髮神父看見他們走來時,不禁露出了略為緊張的笑容,不過大致上那笑容還算友善。

  「辛苦了,」卡歐斯說:「這麼晚了還勞你跑這趟,真不好意思。」

  「噢,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只是我沒想到……」他笑了笑,似乎試圖掩飾聲音中的緊張:「原來第十九分局真的存在,我一直以為那只存在於小說裡。」

  「你也看小說?溫西神父?」史賓瑟問道,他總是能把這種話說得一點都不令人感到挖苦,卡歐斯想。

  「唔,偶爾會看一些……」名為溫西的神父抬起眼,正好對上史賓瑟的直視。

  他突然住了口,有那麼一刻,他就只是那樣定定地瞪著眼前的史賓瑟。

  「呃……溫西神父?」卡歐斯問道:「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只是……」溫西神父回道,但眼神仍然沒有離開過史賓瑟的臉。「抱歉,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聽見這話,卡歐斯頓時愣住,他立刻抬眼望向史賓瑟,但史賓瑟臉上卻沒什麼顯著的表情。

  「我想應該沒有,溫西神父,我很確定我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你。」史賓瑟說道。

  「噢……是嗎?看來我是認錯人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這種事很常見,常有人說我是大眾臉」史賓瑟回道,口氣一派輕鬆。

  哪裡大眾臉了?卡歐斯想,但他懶得出言指正。

  溫西神父不甚確定地笑了笑,彷彿也知道史賓瑟這話是在開玩笑。

  「呃,那麼,下一個地方在哪裡?我記得還有一個地方得施行淨化,對吧?」他說,並以詢問的目光望向卡歐斯。

  「呃……還有一個地方是亨利‧法瑞爾住的公寓。」卡歐斯說。

  「那我們走吧。」溫西神父說道,並轉身往車門走去。

  史賓瑟盯著那黑色的背影,腳步動也沒動一下。

  「走啦,你還杵在那做什麼?」卡歐斯問道。

  「……真怪。」史賓瑟喃喃說道。

  卡歐斯愣了一下:「哪裡怪?」

  「他真的認識我。」史賓瑟望向卡歐斯,一臉困惑。

  「你不是說你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卡歐斯壓低音量問道。

  「問題是他見過我,我剛剛讀到的。」

  「你又偷窺別人的想法了,我不是叫你能不用讀心術就不要用嗎!」

  史賓瑟沒理他,反倒逕自說道:「太奇怪了,這一定有問題。」

  「別鬧了,神父怎麼可能會認識吸血鬼?他都說了他只是認錯人──」

  「也許吧,」史賓瑟打斷他。「但你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嗎?」

  「哪有什麼事?你到底走不走啊你?」

  「他的想法我只捕捉到一瞬間而已,就是他看到我的那一刻,」史賓瑟盯著他,一臉嚴肅:「然後我就突然什麼也讀不到了。」

  卡歐斯蹙眉望著他。「你說什麼?」

  「我讀不到他在想什麼,」史賓瑟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知道我在偷窺他的想法,而且把我擋掉了,一個人類怎麼可能辦得到這種事?」



  「費德瑞克‧溫西不可能是人類。」

  卡歐斯從他那張堆滿文件的辦公桌裡抬起眼來,望向那個像鬼一樣憑空出現在他辦公室裡的銀髮男子。

  「就因為你讀不到他在想什麼?」

  「光憑這點就夠了。」史賓瑟說。

  卡歐斯嘆了口氣:「我告訴你,教廷是不可能讓非人種當上神父的,他們連第十九分局裡只能有幾個非人種成員都管得死死的。」

  「也許他們根本沒派他來。」

  「簽署文件還在我這裡,主教可是確實批准過的,白紙黑字,要我再拿給你看一次嗎?不過如果你要核對主教的筆跡,就自己去檔案室找」

  「你說原本負責的神父臨時有事不能來吧,他是因為什麼事耽擱的?」史賓瑟問。

  「他臨時去主持一場婚禮,要我調紀錄給你看嗎?」

  史賓瑟抿了抿唇。「但溫西不可能是人類。」

  「也許只是那天你狀況不好,也許他當時真的什麼也沒在想。」卡歐斯說。

  「不可能,他看我的眼神有異,那傢伙一定有什麼問題。」他說,並交抱雙臂,一屁股坐進牆邊的沙發裡。

  「也許他是同志,你剛好是他喜歡的那型。」卡歐斯說,他這話有一半是認真的。

  「決定了,」史賓瑟站起身來。「我要去找他。」

  「別想,給我把報告寫完,你又打算把所有的工作都丟給我。」

  「那傢伙的教區在哪裡?」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要一起去嗎?卡兒?」

  「除非你把報告寫完──還有別叫我卡兒。」

  史賓瑟盯著他一會兒,確定卡歐斯這次不會跟他讓步。

  「只要我把報告寫完,你就會跟我一起去?」

  「我沒這麼說,」卡歐斯說,並謹慎地挑選用詞:「不過如果你先把報告寫完的話……」

  「好,就這麼說定。」史賓瑟說道,隨後像一道風般走了出去,與他來時一樣無聲無息。



  結果,卡歐斯並沒有跟他一道來,儘管他試著想說服他:

  「要一起去嗎?卡歐斯?」他說,並且刻意不去用卡歐斯討厭的那個小名,但卡歐斯卻這麼回他:

  「我去幹麼?」他說這話的同時,臉上還帶著一種彷彿是在跟火星人溝通的表情。

  於是他只好放棄了,雖然他也不是非得一定要跟著卡歐斯不可,但他就是覺得,有卡歐斯在會比較有趣,所以沒辦法說服他來,對史賓瑟來說,實在是頗覺可惜。

  他站在那間老教堂外,雖然這並不是一座足以媲美中世紀大教堂的宏偉建築,但在設計上仍然保有哥德式的典型風格:拔高的尖塔、直線式的裝飾,儘管這座教堂的規模與佔地並不大,但這種高聳的設計卻能予人一種偉大的錯覺,並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莊嚴靜穆。

  他很喜歡教堂,儘管他不太喜歡上帝那傢伙,他喜歡教堂純粹只是因為他喜歡這些高聳的尖塔、交叉的拱頂、以及嵌在單色牆上的彩繪玻璃,與信仰無關;他喜歡欣賞建築,喜歡看人類創造出這些偉大卻毫無意義的東西,正因為人類的生命極其短暫,所以他們才會努力在有限的生命中試著去創造、留下些什麼,但他不一樣,他的生命趨近於永恆,一旦擁有無限的時間,就不太容易激勵起自己去幹那些費事的活兒──因為什麼時候去做都無所謂,無論歲月過去多久,都總有時間可以浪費,所以他只能欣賞人類所創造出的這些事物,無法自行創造出什麼。

  在無限的時間長河裡,任何創造都變得毫無意義,當代的認同何其短暫,梵谷若能活到今日,就根本不需要在他那個時代努力地尋求認同,正因為人的生命有限,才會汲力在短暫的生命中發光發熱,若得以虛擲的時間沒有止盡,那麼人類什麼也不是。

  也因此,偶爾他是很羨慕人類的。

  他踏入銅色的柵門,穿過可愛得過份的前庭,然後步上石階,推開暗褐色的大門,走了進去。

  像教堂這種不屬於任何人的地方,他並不需要等待屋主允許他進去。

  兩旁直直排開的長椅前方,有一個坐著的背影,看來像是正在向上帝祈禱,不過史賓瑟其實也不太確定就是了,因為那人低著頭,從大門這邊看不見他的臉,他原本以為那就是他要找的溫西神父,但很快便發現那不是他,因為那人蓄著一頭黑色短髮,史賓瑟近乎無聲地走了過去,注意到他的確沒有在祈禱,而是坐在那裡讀著一本厚重的書,書上有一些很古老的插圖,可能出自中世紀,上頭畫著一些全裸的女人被火燒或是裂刑的景象,但所有人物的表情都被畫得麻木不仁,就好像那些刑罰對她們來說一點感覺也沒有似的。

  「女巫狩獵?」他不自覺地開口問道。

  突如其來的聲音使得閱書人驚了一跳,並立刻抬起頭來,他戴著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鏡,長相極其稚氣,就算不用先看見他身上穿著的海軍藍學生服,史賓瑟也很確定他的年紀不會超過十七歲。

  「呃?」似乎是不知該作何回應,少年只能這麼回道。

  「你在看女巫狩獵的書?我還以為在教堂裡只能讀聖經。」史賓瑟說道。

  少年眨了眨眼,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喔,是啊,」他說,並闔上書本。「通常是這樣沒錯,不過這裡沒別的人在,我看什麼都無所謂吧?」

  「有啊,」史賓瑟移開目光,望向前方的耶穌受難像。「還有那傢伙在。」

  少年望了望受難像,又望了望他。「那只是尊雕像。」他說。

  「你不相信神?」史賓瑟問。

  「那你呢?你相信嗎?」少年突然反問他。

  他聳聳肩。「不然我來教堂幹麼?」

  「你來教堂跟你信不信是兩回事,你到底有什麼事?如果你是來聽講道的話,明天請早。」少年將書夾在脅下,不過似乎沒打算站起身來。

  「我是來找人的。」史賓瑟說。

  「找誰?」

  「溫西神父。」

  少年略揚了揚眉毛。「這麼晚了你找他幹麼?」

  「這沒你的事吧?」

  「如果你想問我知不知道他在哪裡,那就有,你找他幹麼?」

  「你知道他在哪裡?」史賓瑟問道。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史賓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開口道:「如果我說我希望他能來主持我跟卡兒的婚禮,你會相信嗎?」

  「不相信,而且他是不接同志婚禮的。」

  「我跟他很熟,他會接的。」史賓瑟決心繼續胡扯。

  「你再鬼扯的話我要報警了。」

  史賓瑟盯著他,少年此時離他不過一步之遙,但他卻什麼也讀不到。

  這實在很奇怪。

  「斐洛,你在跟誰講話?」一個聲音從樓上傳來,史賓瑟抬起頭來,看見上方的欄杆後頭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哥!你不要出來啦!」少年站起身叫道,史賓瑟沒放過這句話。

  「咦……史賓瑟先生?」那個有著一頭紅髮的身影立刻認出了史賓瑟,並急急地下了樓。

  「你看吧,我就說他跟我很熟。」史賓瑟對少年說道,而當溫西神父自牆側的門走出來時,少年仍是一臉質疑地瞪著史賓瑟。

  「哥,這傢伙是誰?」少年叫道。

  「斐洛,不可以沒禮貌,史賓瑟先生,真抱歉,我弟就是這樣……」

  「沒關係,叛逆期嘛。」史賓瑟說。

  名為斐洛的少年抱著書,一臉不悅地從另一側的門走了出去,留下些許尷尬的氣氛飄在兩人之間,但史賓瑟並不在意。

  「溫西神父,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些事得說。」

  「呃,是上次淨化出了什麼問題嗎……?」溫西神父問道,又再次露出緊張的神色,史賓瑟不由得心想他是不是一年到頭都是這副受驚的小動物貌。

  「不是,是私事。」

  「私事?」

  「我想告解,」史賓瑟直視溫西神父的眼睛,確認那其中是否存在異樣。「方便嗎?神父?」



  卡歐斯瞪著架上的一整排洗潤髮精,思考著到底是該買雙效洗潤的,還是該買單效護髮,再另外買一瓶專用的潤髮乳,他原本只打算隨便選一瓶而已,結果實際到了店裡才發現種類真是多如天上繁星,導致他根本不知該從何選起。

  他實在無法容忍老是在那頭銀髮上嗅到跟自己一樣的洗髮精味道。

  當然,他想過叫史賓瑟自己去買一瓶他自己專用的,但天知道把史賓瑟這個從古代跑出來的傢伙放進超市裡會發生什麼事,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帶他一起來──兩個一起逛超市的大男人在別人眼裡看起來會像是什麼,他連想都不敢想。

  最後他決定挑最便宜的一種,卡歐斯沒注意那上頭寫的是哪種香味,反正這也輪不到他傷腦筋。

  他原本打算順便買幾罐啤酒,但幾經思量後,他決定直接到附近的酒館一趟,雖然,他很清楚對如今的自己來說,啤酒早就變得沒有像以前一樣好喝了,但至少上酒館能讓他多少消磨一點時間。

  畢竟家裡沒人在,他何必那麼早回去。



  當史賓瑟回來時,卡歐斯才意識到自己在沙發上睡著了,電視上有個胸部超大的金髮美女正一邊尖叫一邊躲避殺人狂的追殺,他還沒找到失落的遙控器,電視就已經先被某人關掉了。

  「有酒味。」史賓瑟說。

  「我剛剛在外面小喝了一點。」卡歐斯從沙發上爬起來,並且充滿痛苦地意識到這張沙發未免太過好睡了,他開始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麼不挑那張維多利亞風的沙發,至少他很肯定那張沙發的扶手肯定很難令人進入夢鄉。

  「真令我感動,我一不在,你就開始買醉了。」史賓瑟一邊說,一邊檢查桌上剩餘的啤酒罐中是否有未被喝光的。

  「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好嗎?」卡歐斯坐直了身,自覺稍微清醒了點,他知道他沒喝醉,只是睏了。「還有,我只是剛好在沙發上睡著而已,並不是在等你。」他澄清道,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我知道你沒在等我,記得嗎?我會讀心術。」史賓瑟走到廚房撈了個垃圾袋,然後把被喝光的啤酒罐全部掃進袋子裡。

  「喔,那就好,」卡歐斯揉了揉眼窩。「對了,有什麼進展嗎?」

  「什麼進展?」史賓瑟打開一罐未被荼毒的啤酒,在檢查過上頭標示的成份後,便咕嚕一聲灌進喉嚨。

  「那個神父,你不是去找他嗎?」

  「噢,我們之間什麼都沒發生,放心吧,我沒做背叛你的事。」說罷史賓瑟又灌了口啤酒。

  「你再胡說我就揍你,」卡歐斯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說他絕對不可能是人類嗎?結果咧?」

  「喔,那個啊,」史賓瑟歪頭想了想。「我想我大概是搞錯了吧。」

  「吭?」

  「說真格的,教廷怎麼可能會讓非人種當上神父?我那天八成只是狀況不好吧,仔細想想,那天我好像有點咳嗽,一定是感冒了。」

  卡歐斯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吸血鬼怎麼可能會感冒?你現在是在敷衍我嗎?」

  「很聰明,你答對了。」史賓瑟一口氣將啤酒灌完,然後將罐子捏扁,扔進垃圾袋裡。「現在已經快五點了,我要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晚安。」說罷他拖著袋子筐啷筐啷地走進廚房,把它們扔進垃圾桶後,又往長廊上走去,最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地窖裡。

  卡歐斯瞪著空無一人的客廳,突然覺得整件事沒趣了起來。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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